方迟被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头雾水,只能随口应上一声,他知道奶奶要摊牌了,却没想过她会从她和爷爷那段感情说起。
爷爷死了之后的那几年,有关爷爷的一切都成了家里的禁忌,半个字儿也不能提,近几年奶奶才好了许多,人也乐观了些。
“其实有人喜欢你,多不容易呀。”奶奶的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拍了拍,“不是说你不好,是人活这一世,有多少份喜欢能宣之于口且信誓旦旦的?你要是喜欢,就对人家好点儿;在一起了,就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你想一辈子,就得这样。”
方迟不知道说什么,只愣愣地抬起头,看着奶奶,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这世上最令人欢喜,也最困难的事儿啊,就是两情相悦。”奶奶说完这句,把视线移回来,落在方迟身上,她的眼眶红红的,却沉静得像一滩平静的湖水,“要真的互相喜欢了,其他人也说不了什么了。”
“您什么时候知道的?”方迟有些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又酸又胀。
“你是我带大的,还能瞒过我啊?”奶奶说完这句,声音突然放轻了许多,“你和你爷爷干了一样的事儿,我能不知道么?”
那幅字。
当初那幅写着“温途做饭真他妈好吃啊!”的字写完之后便放在了书房等着晾干,未成想却成了方迟出柜的关键,仔细算来奶奶也知道的挺久了,不知道自己私底下多难受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奶奶刚才那番话像是在警醒方迟,同样也是在安慰自己。
小辈儿自己觉得好就好了,她活了大半辈子,简简单单几个眼神就能看出方迟的心思,温途还是个小孩儿,心思更是藏不住。
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呢。
她起先看着方迟看温途的眼神就觉得不对头,在书房看见那幅字的时候还在安慰是自己多想了。
可接下来那段日子的朝夕相处才更让她看得透彻,方迟眼底藏不住的情意和温途有些别扭的小动作都落进了她的眼底,有许多时候她都觉得,这俩人除了性别不对头,要真搭伙过日子的话,其实也挺好的。
后来回了老家,她闲下来了,又想,只要他们俩能在一块儿,好好过日子,也挺好的。人总是方迟自己选上的,是对是错都得让他自己去担着,感情这事儿,亲人还是旁人,都不好插嘴。
况且她是真的喜欢温途这小孩儿。
“就是昨天吧,”奶奶咂咂嘴,脸上重新浮现了笑,“我问他恋爱多久了,也没问对象是谁,他拎着猫就跑了。”
“……您故意的吧。”方迟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是不是还吓唬他了?”
“没有啊。”奶奶说,“我可没吓唬他。”
“您说没有就没有吧。”方迟说完,顿了顿,“对不起啊。”
“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呀,有空把那小孩儿哄一下吧,”奶奶端起碗喝了口粥,慢条斯理地说,“昨天我和他提起你,他脸色就变了,你到底怎么人家了?”
昨天温途见着奶奶那阵儿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开的时候,方迟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忽略温途太久了,以至于连小孩儿身上的不对劲都没察觉到。
奶奶叹了口气:“要不是温途那么反常,我才懒得和你说这些……”
“那我哄人去了啊?”方迟说着,真的要站起来往外走。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想见到温途。卸掉了所有的矛盾和负重物,浑身都轻快了不少,他想起了在基地第一次见面时小孩儿冷漠的脸,告白时像在阳台上晒太阳的猫一样浑身都暖洋洋的温途,想起了许多,他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方迟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碗您放着吧我中午回来洗!”
方迟嚷嚷着跑下了楼,伴着耳畔风声一并传来的还有奶奶的笑骂。
出租屋到俱乐部的距离原本就不远,他往前跑出去一大截,踩在一大块树叶间隙投下的光斑上,被映在地上的影子只一瞬就消失不见,一路往前去。
俱乐部的大门大白天是不会上锁的,门把稍稍一拧就能拧开,方迟快步走进去,气儿都没喘匀便看见温途正蹲在走廊那边,掰着准时的嘴喂药。
“这么快就回来了?”温途看见他,愣了愣,准时抓准这个空隙从他手里挣了出去,眨眼就没了影。
“还行吧,也不是特别快。”方迟笑了笑,走过去把温途从地上拉起来,“我爱你。”
“什么?”温途恍了下神,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