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应物低喝一声,沉声道:“多说无益,眼下早做决定,去还不是不去。”
“不可能去!”
李无涯斩钉截铁,在房内踱步起来,神色很是难看。
顾华章等人沉默不语,其实他们都很清楚。
愤怒是假的,害怕才是真的。
面对这尊杀神,很难不恐惧。
谁知道此獠能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如果一刀斩了无涯,那他们这些人付出的心血岂不是全没了?
张巨蟒做得出来么?
毫无疑问!
当一个人忌惮后果,行事才会收敛。
可张巨蟒有皇帝撑腰,就算杀了无涯,最多背负滔天骂名,陷入舆论漩涡。
谁能奈何此獠?
此獠又何惧骂名?
崔应物面色冷然的盯着李无涯:
“你心心念念着正统名分,殊不知所有馈赠都已经暗中标注好价格。”
“现在后悔已经迟了!天下都知道隐太子后裔的存在,李唐势力绝无可能容下你,你们是死仇!”
众人闻言神色变得颓靡黯然。
眼下他们真就像一条上钩的鱼,被张巨蟒这个渔翁随意拉扯。
李无涯有些无力绝望的坐在椅子上,他不再掩饰心里的恐惧,颤声道:
“那我该怎么办?”
众人见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憔悴模样,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害怕张巨蟒,没什么好丢人的。
崔应物恨铁不成钢道:“你既然不选择蛰伏,偏偏要选择站上舞台,那还有什么后路可言?”
“崔老言下之意,是去?”宇文元望语气有些不确定。
“还有的选么?”
崔应物睨着他,声音充满讥讽,夹杂着一丝丝无奈。
李无涯攥紧双拳,叹了一声,最终还是颓然的靠在椅子上。
“放心,圣旨刚通告天下,此獠应该不会做过激之举,否则岂不是蔑视皇权,让皇权沦为天下笑柄?”
有人出言宽慰。
“呵呵……”李无涯惨笑一声,内心突然萌生浓浓的悔意。
不该贪图这个名分正统啊!
……
三日后。
甲兵林立的军营外,李无涯孤身一人站立,带的护卫全被扣押。
他竭力想控制恐惧的情绪,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张巨蟒会暴起杀我么?
难道我的性命,只在他一念之间?
“公子让你进去。”一个黑黝少年面无表情传唤。
李无涯一边走,一边仔细整理衣襟,想以平起平坐的姿态去面对那个恶獠。
不知不觉进了军帐,目光所及之处,就是那道雪白刺眼的衣袍。
画面仿佛戛然而止。
张易之眼神很是平淡,审视着眼前人。
身青藏色袍衫,气质清癯,鬓角有丝丝白发,眉毛浓黑而整齐。
“李副使,本官以黜置使的身份向你传达军令,迅速集结五万兵马进驻蜀中。”
张易之收回目光,声音风轻云淡。
李无涯怔住,刚想说话。
“这是军令,不得违抗,你先回吧。”
对面又传来低沉的语调。
这一刻,李无涯脑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心底涌出荒谬之感。
就这样回去?
他不问神都城死士的事情,不问索命门这个刺客组织,什么都不问。
就一副毫不在意,公事公办的口吻?
霎时,李无涯心中百味杂陈。
他突然想笑。
原以为是王见王,应当剑拔弩张。
谁曾想是王见蝼蚁。
他是这只蝼蚁。
事先准备的腹稿,连夜思索的种种应对之策,排演了叙职的场面,甚至细致到张巨蟒可能会说的每一句话。
此时都成了笑话!
人家不在意!
你是谁,人家一点都不在意啊!
对方传达的那种蔑视和不屑,让李无涯陷入深深的耻辱。
以至于身躯都忍不住颤抖,脖子上的青筋也一根根暴起。
他几十年隐忍,无数个日夜的委屈,就想着有朝一日让天下人知道——
他李无涯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可如今,身份暴露,却面对一副浑不在意的面孔。
实在是悲哀至极!
张易之看着对方陡然失控,直接挑明了说:
“做任何事都要师出有名,你以往犯错了也没留下把柄,如今既然还是朝廷黜置副使,我拿你没辙。”
“不过作为我的下属,军令必须遵守,灭掉反贼李义珣,是你向朝廷效忠的投名状。”
“你先带人打前阵,我随后带兵镶助。”
话落,张易之端起茶杯送客。
李无涯脑海里依旧晕晕的,既无逃过一劫的庆幸,又无遭受轻视的耻辱。
整个人竟然感知不到任何情绪,像变成行尸走肉一样。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嘶哑着声音道:
“卑职领命。”
说完也不作揖行礼,转身往外走。
看着这道凄凉的背影,张易之眯了眯眼,自言自语道:
“有够可怜的。”
说完负手走到大帐窗户前,看向北方。
他下这个命令的意图很简单,就是让李无涯的兵马,充当冲锋陷阵的敢死队。
而自己呢?
张易之眸子森然,越来越冷,变得没有一丝感情波动。
北方。
那里有陇西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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