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改。
一字不改。
一来二去,二人反而成为了不像是朋友的朋友。
张贺曾问过司马迁为何整日修史,不厌倦吗?
司马迁表示很奇怪,反问道为什么会厌倦?
张贺更惊讶,司马迁好似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个困惑,在司马迁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过去不会,未来更不会。
后来,张贺思考了很久,才隐约想明白,
这是司马迁想要的人生。
有一句有些矫情的话也说过,
当你意识到要过怎样的人生时,才算是真正的新生。
人生只有一次,却有太多的选择,
一和无限,对撞在一起,碰撞出了痛苦和茫然,才显得认识到要如何活更加弥足珍贵。
“你来了,旁边有水,自己倒。”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司马迁连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张贺来了,
整日伏案写书,让司马迁练出了这个有些鸡肋的本事,听脚步就知道是谁,
像陛下的脚步稳重有力,每一步都知道自己要走在哪里,并且会毫不犹豫的走下去,
冠军侯的脚步,像是恢宏浩大的乐曲,每一步都要比上一步更高亢,最后要高到哪里司马迁不知道,恐怕是要上天吧...
张贺的脚步声同样与众不同,跟他的走法有关,张贺先是用脚尖着地,踩实了确定没有危险后,才会把后脚跟缓缓放下,接着再下一步,周而复始,
“好。”
张贺也不和司马迁客气,装作不经意,将毛笔放在桌案上,接着倒水喝水,司马迁完全沉浸于文字之中,没注意到桌案上多了支笔。
看向司马迁手中握着的天子御笔上下纷飞,张贺眼中现出羡慕的神色,
天子御笔,俱是宝石金文,像是氪金装备,一动起来珠光宝气,带特效的,
司马迁本来也不舍得用,后来是听陛下劝解,说,
“再好的笔,它也是个笔,若是不用的话,未免太可惜了。”
司马迁想了想也对,听令用笔。
“最近挺好的哈?”
“嗯,还可。”
“哈哈,你儿子呢?”
“不在。”
“都挺好就行,你这今日倒是整洁,不用我帮忙收拾了。”
“嗯,昨日有人收拾过。”
张贺咬牙,“最近挺好的哈。”
司马迁再迟钝,也听出了不对劲,抬头看向张贺,
“你有事?”
“没事啊,就是来看看你。”
说着,手不小心把桌案上的毛笔碰掉,早在桌案下准备好的左手,顺势捞起,弄出这么大动静,司马迁想看不见都难了。
“你的?”司马迁表情古怪。
“是昨日公主殿下送我的,我可从没见过殿下送过谁什么。这笔啊,我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你说有时金银财宝没那么好,反倒是这用秃的毛笔更显真意。
你说呢?”
“我说这笔有点眼熟。”
开始是眼熟,后来听张贺一说来处,司马迁心中确定了,这笔到底哪来的,
“殿下用过的,你能不眼熟吗?”张贺嘲讽道,“你说你也是,用着陛下亲赐的天子御笔,天子御笔可从没赐给过哪位臣子,高皇帝时,功大如留侯都没得这赏赐,至于对皇室宗亲,那就更没有了。
这几代几朝过来了,天子御笔一直是握在天子手中,唯独是你。”
张贺手指着司马迁,
“唯独是你不同,陛下把天子御笔赏赐给了你,助你做史。陛下丰功伟绩,你却要用陛下所赐之笔为陛下画一污点,为臣,你行此举,对吗?”
“陛下圣恩,赐此笔与我,并非是为了让我改史,而是让我禀笔直书。”
司马迁怎会被张贺三言两语吓住,若是能被说服,他早就改了,也不至于僵持到现在。
闻言,张贺有些泄气,
司马迁所言极是,最重要的是,张贺知道,陛下赐给司马迁天子御笔的用意就是如司马迁所言。
又辩赢张贺一次,司马迁忍笑,托起手中天子御笔,
“我这笔没什么问题,倒是你这支。”
张贺没好气道,
“我这支更没问题。”
“年纪不大,为何就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