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谬三岁开始学琴，因为手部肌肉那个时候还没有发育完全，因此他更多的是在学着怎么听音，以及练习其他的一些基本功。正式开始摸琴键的时候是4岁。
也就和面前的江绵绵几乎差不多大。
“......想学？”
沈谬不知道为什么，问出了这样一句。
江绵绵的音感很好，若是稍有一点天赋，再加上一点努力。以她的家世，若是以后真想在音乐领域有所发展，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小龙崽却摇摇头，仰头望着他说，
“想听小公主弹。”
她记得当时飞上冰塔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很好听很好听的乐声，虽然当时小公主弹的不是钢琴，是竖琴，但都是琴嘛，差不多的。
“......”
听他弹？
沈谬抿了抿唇，手指缓缓地落在琴键上。触碰到的一刹那，他的身体就像是接到了什么信号似的，脊背开始挺直，姿态极为优雅完美。
仅仅只是一些细微之处的变化，这让少年整个人都仿佛变了另外一种模样，
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落在指尖，他却一时却不知道弹什么。
不过沈谬看了看江绵绵稚嫩又好奇的目光，仿佛透过他看见了另一个很多很多年前......同样拥有这样稚嫩又好奇目光的孩子。
片刻后，指腹便陷落琴键，美妙的乐声便像是月光一般，从跃动的指尖下流淌出来。
——是《致爱丽丝》
只不过，他后来弹的曲子，都是更复杂的，更晦涩的，更考验技巧的。像这过分简单的曲子，真是好久好久都不曾弹过了。
如今再弹，只不过是觉得这首曲子很适合，给小孩子启蒙。
沈谬小时候刚开始学琴时，弹的第一首曲子。他第一次听的时候，是母亲弹给他的。
窗外的风掀起白色的帘子，让温暖的阳光撒落在女人过分耀眼的金发上，折射出缕缕的光影，映落在脸庞上，愈发地虚幻美丽。
她的手指像蝴蝶一样，在琴键上翩飞舞动。仿佛是一位生活在音乐世界中的精灵。
那样的画面，沈谬记了很久很久，直到所有的美好，都在某一天突然崩溃湮灭。
美丽的精灵被折断了翅膀，然后从高高的楼房上一跃而下，母亲熟悉的面容从昳丽温柔到血痕斑驳，歇斯底里，最后碎裂。
陷落的琴键仿佛在这一刻骤然溢出血来。原本规整的乐声猛地一顿。
“咚——”
琴音戛然而止。
少年低低地喘息着，指尖出现了显而易见的颤抖。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指下的琴键干干净净的，根本没有任何可怕的红色。
只不过——
沈谬微微侧眸，看见一只小手正抓着他的腕骨。
......这一幕仿佛异常的熟悉。
江绵绵好像并不对他这副怪异的模样感到惊讶，甚至表现出了一种司空见惯的熟稔。
这一刻的画面，跟很久之前的梦境开始重叠，小孩做出了与梦境中别无二致的动作。
她将他的手轻轻捧在手心里，然后吹了吹。
“......”
这一刹那，沈谬甚至分不清此时此刻的画面，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过下一秒，他包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因为失聪的原因，少年的手机铃声一直都是音乐加振动。
沈谬略显慌乱的抽出手，然后拿出手机。
——是卓晚舟的电话。
“喂？”
“谬谬，我的车已经到琴行门口了，你带着绵绵出来吧。”
这速度着实很快了，沈谬点点头。
“好。”
他合上琴盖，带着小孩跟赵爷爷道了谢。不过走之前，老人突然喊住他，将一个小提琴盒交给他。
“虽然比不得新的，但拉几首曲子还是没问题。”
少年抱着母亲的小提琴盒，其实他原本没抱希望的，可竟然还真的修好了。
“......谢谢。”
沈谬背着琴盒，带着小孩出去，果然看见外面停着一辆黑色的保姆车。
小龙崽并没有意识到今天奇怪的旅程，当卓晚舟问起她今天的经历时，小孩倒是很开心地跟她讲述了今天的所有好玩的事情。
不过讲完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情之后，绵绵忽然凑近到漂亮妈妈的耳边开始说悄悄话，像是要诉说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
“今天绵绵给小叶子亲亲了。”
“哇”
卓晚舟以为小孩是在跟自己分享和朋友亲近的喜悦。于是很配合的做出了欢快的表情。
她是刚刚才得知了小女儿交了一个患有白化病的小女孩作为朋友，还把对方当做是雪精灵，这样可爱的误解，让卓晚舟感到了一阵暖心，
现在的绵绵虽然总是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但最后的效果却是让人感觉到一种特别的温暖，
她的第二个，自称是龙崽的小女儿，就像是......专门为了守护，为了驱散一切让小孩恐惧的黑暗，而诞生的小太阳。
或者就像小孩所说的，她或许真的是龙的孩子，所以才会如此强大，热烈，勇敢。
不过小龙崽可不是要跟妈妈分享和雪精灵亲近有多么的快乐，当然，亲亲的确很快乐，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可是亲亲的时候，被小公主看见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紧张兮兮的，还专门瞄了一眼后面闭眼假寐的沈谬，以防对方听见、
“......诶？”
卓晚舟愣住，她并没有能理解到小女儿的紧张，毕竟在大人看来，两个三四岁小女孩亲亲，很正常，还很可爱。
可，这关沈谬什么事？
见漂亮妈妈一副茫然的模样，小龙崽有些着急，两只大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哎呀，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就是小公主吃小叶子的醋了，绵绵哄了半天都哄不好呢。”
卓晚舟：“.......”
她愣愣地看了一眼在后面坐着的，面色冷淡的少年，又看了看怀里一脸苦恼着“哎呀怎么办他们怎么都为我争风吃醋”的小孩。
“绵绵，会不会你想......”多了。
后面两个字她还没说完，就听见小女儿继续开始讲述了后续。
“然后绵绵就生气了balabala......”
“小公主就一路抱我哄balabala......”
卓晚舟又好笑又无奈，她倒是不知道自己的第二个小女儿，竟然是这样的小自恋，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她可能存在的，残忍的真相。
在小孩欢快的诉说声中，半个小时过去了。沈谬没想到，车辆驶入了熟悉的别墅区。这让他微微直起了身子，脊背肌肉绷紧。
虽然少年的本意原是将江绵绵送回她妈妈身边，就要离开的，毕竟他实在是跟这一家人待的时间太久了。
然而当卓晚舟把他送回到熟悉的别墅区的时候，少年又忍不住。他哪怕没有去处，也不太想回到沈家。
“小公主？”
绵绵困惑地看向他，不过后者还没有来得及回复，就听见旁边的卓晚舟开口解释，
“哦，忘记说了，我在这边也买了几栋别墅。”
她笑眯眯的，就好像在说“我也买了几瓶矿泉水”似的轻松。
【几栋。】
而且她用的是“我”，而不是“我们”，说明这几栋别墅是卓晚舟一个人买的，还不算是江淮生那边的财产，
沈谬：“......”
江绵绵最开始住的，城南的那座大房子，大概市值就在几千万，然后是从医院出来之后住的那栋小别墅，差不多两三百万。
再到现在，和沈家一个别墅区的，几栋大别墅。哪怕按两栋算，也快有五六千万的样子。
这些还只是，沈谬知道的，房产。不算存款，不算投资，不算卓晚舟的片酬，代言，也不算江淮生的公司......
如果真正的计算起来，可能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
沈谬如今终于算是知道，沈宏才对江淮生那般殷勤的原因了，也知道当初高慧敏为什么非要让沈子宸跟江绵绵打好关系了，哪怕留级也得待在同一个幼儿园。
毕竟，能把几十万的金条当做玩具拿给孩子背着玩儿的家庭，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更别提那两个人，还只有江绵绵一个女儿。
叮——
卓晚舟用指纹解了锁，带着他们走进去，身后的几个小助理也赶紧把买好的东西送了进来。
“哇”
小龙崽兴奋得不行，一进门就跟只小蝴蝶似的乱飞。
她并没有对她们又开始搬了新家而感到困惑，毕竟在龙族的时候，她自己也有好多好多个漂亮的洞穴。
有的是水晶打造的，有的是金子做的，还有的是大龙们给她，用很多很多珍珠和宝石垒起来的。
比起之前温馨的小别墅，绵绵更喜欢这里。
因为这里的装修风格，用四个字概括就是——
金碧辉煌，豪得一匹！
完全符合龙族的审美。
只是卓晚舟不太喜欢，八年前这里还在开发的时候，她就托熟人买了，准备拿来投资，也就没有特别在意里面的装修风格。
后来s市经济发展迅猛，房价一涨再涨，再加上不远的教育园区，还通了地铁，这几栋别墅的市值几乎翻了几番，也就一直留着没卖。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沈洪才也在这里的别墅区。刚好小女儿又很喜欢和沈谬一起，趁这次的机会，干脆就搬过来了。
“谬谬，你的房间是二楼左手边第二间，去看看还缺什么，我打电话让人送来。”
沈谬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卓晚舟就一把抓住乱飞的小蝴蝶，
“哎哟我的宝贝，怎么跑得满头是汗，走，妈妈带你去洗澡。”
她一边说，一边抱着小孩走进浴室，
“谬谬，我定了餐，等会儿会有人送过来，我现在走不开，只能麻烦你稍微等一下了，不然等会儿送饭的人来了，没有人开门。”
这句话，完全不给少年拒绝和逃走的机会。
沈谬迟疑片刻，只能点头
“......好。”
自从经历了上次匆忙的搬家之后，卓晚舟已经充分吸取了经验教训，这次不再匆忙，而是提前准备好了一切。
把小女儿洗白白之后，卓晚舟又给她换了新的连体睡衣，这次不再是恐龙，而是可爱的兔兔。
还有一个小小的管子连接着耳朵，下面垂下两个椭圆团团，只要捏一捏，帽子上的耳朵就会竖起来。
小孩子最是喜欢这样新奇又简单的玩具，绵绵简直喜欢得不行，她在镜子面前扭来扭去，看着头上粉粉白白的兔子耳朵一会儿竖起，一会儿又落下，玩得不亦乐乎。
卓晚舟给小女儿擦了香香，又捏捏她小屁股上的尾巴球球，
“好了，出去跟谬谬哥哥一起玩吧。”
“好诶”
龙崽欢呼一声，就哒哒哒地跑出去，准备把自己新得到的玩具兔子耳朵给小公主看。只是她还没有走出去，突然瞥见妈妈抱出了一堆红本本。
绵绵想起了曾经在出租屋里的箱子下面也看过类似的，虽然不太一样，但都是红色。
于是小龙崽停下了jiojio，然后又哒哒哒跑回去，跑到妈妈身边，把毛绒绒的脑袋从她的手肘弯弯里挤进去看，
“妈妈，这个红本本，是什么呀？”
卓晚舟把怀里一堆的房产证放到旁边，然后捏捏她的兔子耳朵，笑着说，
“是妈妈给我们绵绵攒的嫁妆呀。”
——卓晚舟就没有父母给的嫁妆。
她母亲所有的积蓄都供给了那个好吃懒做的弟弟，甚至于当年她上学的时候，学费都是自己打工一点一点挣的。
她当初和江淮生谈恋爱的时候，看起来比童话中的灰姑娘都更不如。至少，人家看似凄惨，却也是贵族家的女儿，而她自己只是一介平民，还是那样如同烂泥一般的家庭。
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努力地，拼命地工作，打拼下属于自己的事业。哪怕结婚之后，她也没有动用过江淮生的财产。
从怀孕那天开始，卓晚舟就在发誓，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吃到她当年所经受的任何一点苦处。
她没有享受到的，曾经所羡慕的一切，都要让她的孩子拥有。
只是她光顾着物质了，或者说曾经因为缺钱而遭受的白眼，窘迫，还有痛苦都太刻骨铭心了。于是忘记了小孩最最需要的，是母亲的陪伴。
“妈妈，嫁妆是什么呀？”
小孩的问题截断了卓晚舟的回忆。
龙崽松开了球球，让两只耳朵都耷拉下来，像极了一只可爱软萌的垂耳兔。
“嗯......”
漂亮妈妈在想一个，能够方便小孩理解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