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业知道廖镓很会玩,也从来不好去干涉廖镓的私事,可今天也还是劝道:“廖哥,主要是这里是实验室,外人不能轻易进来。”
“我们的数据也不好外泄,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们以后可以开视频会议。”
廖镓摇头:“什么事也不能耽误正事啊。”
“我们为此筹备了这么久,眼看着就要开始秋收了,你让我现在不在场,那你不如不杀了我。”
所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自己参与的课题,就像是孩子一样,每一步成长都舍不得放过。
廖镓是成年人,方子业不好去对他的行为进行“教学”、“警告”,一行人便进了实验室里。
午饭是在实验室里吃的外卖,晚饭依旧如此。
晚上,十一点,一行人才拖着略疲惫的步伐组队下楼。
下楼的时候,就连方子业都觉得手指的指间关节有些酸。
所有人都敲了一整天的键盘,基本没得休息,这种长时间的微活动对于局部关节的损伤是不小的。
“廖哥,明贤,你们明天回恩市还是后天再去?”方子业问。
“明天早上六点的高铁,我们四个人一起!~”聂明贤回道。
只是这时,廖镓却猛地敲了敲自己的头,歪头左偏,音色偏疑:“你怎么还在这?你是真要我报警才能了结了是吧?”
“大家都是成年人,逢场作戏而已。”
众人循声看去,赫然,香蔡依旧在实验室大楼的门口并站,无辜且“可怜”地‘茶气十足’!
就一副要吃定廖镓的样子。
她此刻还有些委屈巴巴地看向廖镓,嘴唇略干涸,而且还捂着淡白色卫衣下的肚子。
廖镓走上前去:“你身份证也掉了,手机里还没钱,钱包也没有?”
“那你真要没钱,你打电话让你爹妈给你转啊?”
香蔡还是没回话。
聂明贤径直往外走,道:“明天早上六点半,昌区火车站!~”
众人便就此分散开。
等方子业等人都散了之后,廖镓才道:“你没钱你要去打工啊?或者找包吃包住的日结!~”
“你总是缠着我也不是个事儿。”
“你不是胆子挺大的么?再去酒吧门口啊?”
“……”
回程途中,洛听竹对方子业道:“师兄,我觉得廖教授这一次可能真要栽。”
“怎么说?”方子业问。
“那个香蔡,手上有硬茧子。应该是之前经常干农活的。”
“而且这脾气吧,也舍得豁出去。”洛听竹分析得头头是道,仿佛自己是个恋爱专家。
方子业摇头:“我倒觉得未必。”
“廖哥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
“疗养院、科研区、中南医院,京都那么多年轻的白领,不乏年轻貌美的……”
洛听竹说:“可是师兄,如果论社会成分的话,廖教授未必能遇得到香蔡这样的。”
“按照网络上惯常的套路,这样的女孩,要么就是那种大户人家的小姐,要么就是那种来自偏远农村,不受待见的,胆大包天那种……”
方子业道:“电视剧看多了吧。”
回到家,两人洗漱完,已经是凌晨零点半,方子业与洛听竹相依偎着坐在床头。
“听竹,你还要在疗养院里多待一段时间才回吧?”
“真是抱歉啊,你本来是为了我去的疗养院,但我却又临时被抽调回来了。”方子业的声音温润。
“这样其实挺好的。”
洛听竹抽了抽自己的身姿,更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师兄,你走之后,兰天罗和揭翰他们都说,其实氛围会更好一些。”
“至少我们可以在短期内可以集中一个目标和方向,而不用胆颤心惊,生怕哪一天你又放一颗炸弹。”
“让我们像找不到头绪的蚂蚁上了蜘蛛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一条主线上。”
方子业闻言,眼睛轻轻一眯。
洛听竹接着道:“师兄,而且你没注意到吗?揭翰这段时间,越来越沉默寡言,在我们讨论的过程中,他的发言频率也越来越少!”
方子业点头道:“我有注意,我还私下里问过他是不是有心事。”
“他没理我。”
“天罗说,揭翰找他谈过心。”洛听竹把话题接了过去,而后暂推开方子业,与方子业并坐,偏头,眼神清澈如水。
音色平静:“揭翰说,他好累。”
“揭翰还说,越是往前走,就会发现圈子的分层越是严重,如果不是一个圈层,就经受不住那种离心力!”
“最后必然会沉淀分层。”
“揭翰说他自己的资质有限,特别是临床操作资质。”
“其实科研天赋也相对有限,或许比一般人会稍微好一些,他相对比较擅长的也就是写作了。”
“可其实,相比起我们这个圈子,写作功力的好与坏,并没有那么关键和重要。”
方子业闻言,回道:“没有啊,揭翰的思维不是挺活跃的么?”
洛听竹则道:“但是他自己没办法将自己的思维层衍化为现实啊?”
“久而久之,揭翰就越意识到自己的动手能力不行,在思维与动手能力脱节之后,他说自己的认知就越来越错乱。”
“因为他一直都把握不住哪些事情是可行于现实的,哪些事情是应用不到现实的。”
“揭翰还说,他已经跟到顶了。”
“再继续往前走,就算是勉强跟队,也是透支自己的生命,会让自己的认知更加错乱。”
“他目前积累的顶端,就是跟完这个课题了,后面还要请假离队一段时间。”
“也或许,是。”洛听竹没继续说下去,但她清楚,方子业应该知道她的未竟之语。
要请假离队一段时间,也或许是永远。
方子业闻言,莫名心里一揪!~
“这是揭翰的原话?他为什么不给我说呢?”方子业的音色都直接变了味儿。
揭翰要掉队了,这是方子业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方子业记得揭翰,自己这个师弟,曾经给过自己超级大的压力,他的临床天赋比原本的自己好,科研天赋更是厉害得一塌糊涂。
写文章如吃饭喝水,自己发表不了的sci,进过他的润色与修改,就可以成功发表。
袁威宏还说过,揭翰的科研思维非常顶尖,若是利用得好,以后肯定极有建树。
事实也证明如此,这一路走来,揭翰一直都在团队里,发挥着最核心的位置,所有其他团队成员可以做的事情,他都能做得来。
只是可能数据分析没有兰天罗做得那么好,操作能力没有洛听竹、兰天罗、聂明贤这么强。
但是,论起思维的诡辩,其他人加起来都不如一个揭翰,这是一个把袁威宏都问怕了的男人。
现在他突然说他跟不起了,方子业是真的很难相信这个事实。
“师兄,你也要明白,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那种困苦。”
“力右余而心不足,可以放空思维,跟着做事就好。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在面对你的时候,是真的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的!”
“在操作层面,揭翰的资质是会略差一筹。”
“就比如说你的学生胡青元,也是如此……”
方子业闻言,目光归于平静:“胡青元?你继续说,听竹。”
“胡青元其实也是相对典型的从心有余而力不足转化成力有余而心不足!~”
“以前的胡青元,很有想法,但个人能力有限,他的能力支撑不了自己的思维。”
“可现在,他的操作能力倒是有了,可思维却又被局部固化住了,你给他的那个课题还是太大太高了。”
“他需要完成你的课题,需要准备太多的前期准备,在这个准备的过程中,于他人而言,都有提升的快感,有反馈的舒适感。”
“可于胡青元而言,他找不到这种快乐,如果没有完成这个课题,而他又知道了这个课题,那么他就找不到阶梯性的回报感。”
“他只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用……”
“相对的,如果一个人的思维产出,全都是无法付诸于现实的思路,那么他也会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精神错乱。”
洛听竹是真的成长了。
她跟着方子业,也学会了从团队小领导的层面去审视一些角度,而这些问题的角度,是方子业从未思考过的。
方子业点了点头:“等我再好好想想,然后再决定该怎么和揭翰聊一聊。”
眼高手低和手高眼低,真的是两码子事。
眼高手低,是自己做不来事。
手高眼低,那是不想事情。
更容易出心理问题和现实问题的,明显就是揭翰这样的‘眼高手低’!
所有人都会成长,揭翰如今很明显就是‘心理’健康出了点问题,这与其他人都无关,而是他自己开始‘怀疑’自己。
揭翰如今的专业操作水平和科研积累,碾压中南医院的一些主治都毫无压力。
他肯定是成功的。
但是,谁让他穿上过以方子业为外标的‘长衫’?
想要轻易脱下很难,但不脱下来,自己的能力又显得没有存在感,这就很容易开始怀疑一切……
果不其然,翌日。
方子业送众人去火车站时,揭翰比较隐晦地表达了这层想法。
“师兄,这个课题完了之后,我可能要休息一段时间。”揭翰的话不慷慨激昂。
但如果换算一下,可能就是,一个真实且很天才的师弟,在面临巨大的无力恶魔前。
大喊一声,师兄,揭翰无能,这大道太难,我追不动了,也就先撤了!
但揭翰没有这么中二,也没有这么渲染,只是平静地说自己可能要休息一段时间。
“不破不立,混沌无序,一定是有序的开始。”
“有些东西,说不透,但如果自己悟透了,也就开始通透了。”
“揭翰,你应该为你现在的状态感觉到庆幸,因为在其他的人是在四五十岁才开始‘怀疑’人生时,你只是三十岁就开始了!~”方子业思考了很久,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揭翰的理论思维要开始跃迁了。
在跟着方子业这位拥有5级许久,现在拥有6级理论和思维水平的人久了,揭翰的思维层面和理论圈,也开始从量变产生着质变。
回味以前,揭翰能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就证明他的思维层面,其实是到了4级以上,无限接近于5级,所以才有那么多奇怪的设想。
可5级技能,不是那么好获得的,也不是那么轻易能被人得到的。
方子业自己不列其中,加点就能成。
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临床操作技能,能够有一个到两个5级技能,都必然是经过一长段时间的煎熬的。
理论和思维层面的跃升,也必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