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和他不熟,他真动手打我了,我百分之百选择报警。”
袁威宏是想多了,觉得腾元贞会很好欺负方子业。
其实不然。
腾元贞与方子业的辈分相差太大,他一不好直接出手,二有骨科的老前辈为方子业背书,他根本管不着方子业的前途!
三则,就算是腾元贞去医院层面说三道四,医院也不会为了你一个已经退休,基本不会有太多建树的老教授,而把前途无量,正年轻的方子业怎么样。
打又不能打,罚也罚不动,闹也闹不了,骂几句他都找不到任何理由。
毕竟如今的方子业不当家。
袁威宏继续摸头:“那你之后怎么说?”
方子业就如实地将自己与腾元贞教授的谈话重复了一遍。但隐掉了最后耍无赖的桥段。
袁威宏听完,轻笑道:“你给腾教授出这么个馊主意,他能好声好气地和你说话?”
方子业说:“他问了,我就敢说,他做不做是他的事情。”
“谁也不能说是我‘引诱、误导’了他啊?”
“病种之争,本来就是医院层面,医务处里面的正常交替,和我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方子业冷静回道。
大家都是成年人,腾元贞都将近六十了,假如他真的被方子业‘煽风点火’了,别人也只会觉得是你腾元贞有毛病,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冲。
你去立军令状你受罚了活该啊?
袁威宏还要说什么时,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紧接着,刘煌龙转动门把手,伸进来一颗头:“袁教授,方教授有空么?”
“我来找他看诊个病人。”
方子业要给刘煌龙岳父看病的事情,方子业早就给袁威宏提过,因此袁威宏马上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亲自站了起来,与方子业一起出门。
虽然对方不是医疗界的大佬,但也是华国科研界的巨擘之一,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的。
刘煌龙亲自引人来,检查资料,病历之类的,自然都是整理和梳理得格外专业的,因此方子业并未花费太多的功夫,就梳理清楚了老人的情况。
不过看完病历资料,做完了查体之后,方子业的眉头便开始紧皱。
刘煌龙帮着老人整理好了衣服后,他再次坐在了方子业的对面,看出了方子业眼里的踌躇,先开口笑着道:
“方教授,你有话就直说嘛,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也没有什么情况是接受不了的!~”
刘煌龙则是略有些紧张地看向了方子业,他岳父的情况他是最清楚的,自己的岳父每次体检过后,他都会看检查报告。
方子业闻言,轻轻摇头:“老师,您现在的情况,我不太好给合适的建议啊?”
“如果从医学者的角度,我建议您放下工作,好好开始康养!~”
老人的情况比较特殊,你要说什么外伤,那也不是。
但与自己的工作绝对相关。
“这样或许可以避免更加糟糕的再续进展。”方子业吞咽了两口口水,并未直言。
难怪刘煌龙从来不提起他的岳父,也从未引荐过方子业去见见这位老头。
他身上的慢性损伤,是由放射性物质堆积而引起的慢性核辐射损伤。
这东西,如果不停止工作,单纯想要靠着药物、康复来调养,只能是隔靴搔痒。
因此,方子业说话也比较谨慎。
或许,老人并不是传统的什么重核组成员,但就算是轻核组成员,也不是方子业可以随便碰的东西啊。
核辐射损伤影响到肌肉和神经组织的病例,非常罕见,所以袁威宏根本没有接诊经验。
可方子业在疗养院期间,都为类似后期的患者做过功能重建术,所以,方子业知道。
而在疗养院里,有三不管。
不管对方身份,不管对方病因,不问对方姓名。只负责治病,把医疗保障搞好,将技术做到位,其他的责任也不用疗养院承担。
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拉倒!
刘煌龙道:“那方教授,这种情况,有没有比较好的康复方法,可以延缓一下?”
刘煌龙是专业的,所以也马上聚焦到专业的问题上。
方子业说:“康复训练的方法,最多只能延缓功能。并不能避免组织受损甚至进一步的恶化。”
“避标不避本!~最好的选择,就是好好休息。”
“不能继续活动加重损伤了,不然就得走到手术那一步了。”方子业说完轻笑,也是开始淡定下来。
其实也没有那么大不了的,只要自己不随便乱说就行。
刘煌龙看了一眼老人。
“辛苦方教授为我拟定一份康复方案吧,尽量写详细点。能让我以后多走一走路也挺好的。”老人也回得很果断。
方子业点头应下:“好的,老师,这些资料我先收起来,回去之后再特意地磨一磨,一定尽量地为您设定一套康复方案出来。”
刘煌龙见方子业答应了下来,也就客客气气地带着自己的岳父往外走了。
方子业和袁威宏二人看着老人的步姿,看起来正常,其实肌肉收缩就明显不太对劲,他的行走不如普通人那么自然。
有一点强行在走路的意思,应该是部分肌肉的功能受到了损伤。
但是,他还能正常行走,那么现下的情况,就不适合做功能重建术。
而且他都这把年纪了,功能健复术也不可能在他的身上施展。
“子业,这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你和刘煌龙都在打哑谜呢?”袁威宏感觉自己看过了方子业的接诊流程,又感觉没看完。
有一种拉屎拉到半截夹一下没夹断,反倒是夹塞回去的感觉。
方子业转头道:“师父,那老师还没有走远,您去当面问呀?”
“院士老师的事情,又不是我们专业内的,我可不感兴趣。”
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个专业,都有相对密级的课题,方子业对此并不感兴趣。
“那就算了吧。”袁威宏可不敢触霉头。
其他的他不了解,但是骨科的很多院士都有军医院的背景,搞的课题也神秘兮兮的,外放的课题参与数量少得可怜。
却又堂而皇之地被推上了院士的位置,肯定是有些东西不方便外泄的。
方子业这时,看了看手表,看到时间已经接近八点半。
方子业便道:“师父,我们去查房吧,查完房后,我还得去看一下洛听竹的继父。”
洛听竹父母离婚的事情,在科室里不是秘密。重组家庭之后,也可以叫继父。
只是对方与洛听竹之间没有明确的抚养关系,以后洛听竹没有给其养老的义务。
“嗯,好!~”
“等会儿你去骨病科,我再组织一下下周的手术安排,争取周三之前,把在院病人的所有手术都敲定。”
“再去做一下其他没来得及做手术患者的思想工作,该道歉道歉啊……”袁威宏也有一摊子事。
说完,袁威宏又道:“哦,对了,华山医院的聚餐,我就不去了吧,华西医院和魔都六院的聚餐,如果你觉得机会合适的话,引荐你师父见一见业内的老前辈。”
“我还有用。”袁威宏回去思考过了。
他如果要从优青往下一步走,必然要有人提携,自己也要有能力底蕴。
袁威宏不缺课题,就怕到时候的课题质量与其他人相当,然后别人就看其他人的积累更厚,把自己挤下去了。
虽然优青和杰青帽子不能同时戴着,但袁威宏也觊觎优青课题结题之后,再更进一步啊?
“好的师父,我昨天晚上也想了一下,我就答应华西医院和魔都六院的约饭。”
“鹏城大学和华山医院的饭局,就暂时推了。”
“虽然鹏城大学的老师来头不小,可我也觉得,与那位老师并不是很熟悉,还是不要太表现亲近为好。”方子业说。
袁威宏马上就理解了方子业的意思。
一个地区,专业内的院士你要说和煦一团,这很难说清楚。
可方子业是先于裘正华老教授关系处好了,估计是近期打听到了,裘正华老教授与鹏城大学的那位老教授的关系不怎么好。
方子业也就索性不两面三刀地求左右逢源。
先遇到就是缘分。
当然,具体原因袁威宏也没问:“你心里想清楚了就行,不用特意给我汇报。”
袁威宏已经学会了放手,方子业也略习惯师父的不束缚,但还是补充道:“师父,我并不精通这些人情往来,现在就只是凭借着感觉走。”
“如果关键的时候,您和邓老师该劝的还是要劝一下,我也不是完全不听劝。”
“只要不涉及到我认为的底线,多一个选择就多一条路。”
袁威宏站起来:“你放心吧,又不是不管你。”
“先做事吧,事情很多,准确来说,你现在的事情比我还要多,所以要更加精简时间安排,不要浪费了。”
方子业早就体会了时间恨不得掰开花的感觉,也就没有继续与袁威宏客套纠结,陪着师父喝完了一杯茶后,就走出科室,往楼下的骨肿瘤专科而去。
……
方子业的心情颇好,推开步梯通道的门后,打算直接往科室里进。
可才到骨肉瘤专科所在楼层,方子业就感觉汗毛略竖起,仿佛自己是被一双“眼睛”盯上了。
当然,方子业很快就发现了目光的来源,就站在了自己的正前方——
是一对中年夫妇,两人失神地坐在了骨肿瘤专科的门口,不过此刻,两人黯淡无神的表情中,多了一分复杂。
中年妇女在看到方子业的第一时间,眼圈肉眼可见的红了,内里透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这道光芒转瞬即逝。
而后改为了幽怨,无奈,又转为愤怒,又转成安然、平静,感谢……
在她身侧,中年男子的鬓角已经全白,他满脸昏暗无光,此刻咬着牙梆子,歪着头,看着方子业。
与他老婆不同的是,他的目光彻底空洞,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方子业记得这对中年夫妇。
是方子业去年离开中南医院之前,见到过的那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