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中,有些幸灾乐祸。
房俊瞥他一眼,道:“大论在吐蕃建功立业的时候,难道松赞干布对你就没有提防之心?君王嘛,总是疑神疑鬼、看谁都像是要害他的样子。相比之下,陛下能够将任命我为弓月道行军大总管,将整个西域交付于我手中任我作为,已经难能可贵了。”
禄东赞不说话了,低头喝水。
他的确对房俊极为羡慕,这份来自于君王之信任是成就大事的首要条件。
他自忖,若是松赞干布能够对他一如既往的信任,那么吐蕃固然难以吞并大唐,却也能够缔造一份矞矞皇皇、震古烁今的丰功伟业。
房俊对裴行俭道:“不必在意这些,咱们一年多来积攒的粮秣辎重已经够用,不要停下对薛仁贵的支援,但薛仁贵也会‘以战止战’,尽可能的减少对于碎叶城的依赖。至于朝中之掣肘、干涉,只需我回到长安,一切迎刃而解。”
他与李承乾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李承乾自然不会担心他造反,却忌惮他拥兵自重、对东宫毫无保留的支持,就像是当年支持他这个太子那样去支持如今的太子。
只要他离开军营,返回长安,不会重演当初率领安西军数千里驰援长安那种事,那么信任会迅速回归。
只不过如今李承乾又诞下一位皇子,可供选择的条件放宽,想来易储之心愈发坚定……
裴行俭显然也想到这一层,叹息道:“皇家父子,实在天生相克。身为君王,既想要一个合格称职的继承人,但继承人若是太合格、太称职,又会导致东宫势大、威胁皇权之隐患。彼此对立、相互矛盾,实无可解之法。”
皇帝与太子的矛盾,古今如一。
当年太宗皇帝屡屡想要易储,皆因他认为李承乾之资质难以胜任皇帝之位,如今李承乾意欲易储则恰好相反,因为太子得到太多支持……当真是左也不行,右也不行。
古往今来多少王朝便是在这权力交接的过程之中埋下隐患,最终导致社稷动荡、江山倾覆?
倒也并不是没有破解之法,只需将皇权限制于一定范围之内,使得皇权交替之影响减少,正如“军机处”“政事堂”之设置……
但这种事可以做,这种话却不能说。
毕竟儒家文化之影响早已根深蒂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样的纲常伦理,是绝对不容许推翻的。
哪怕口是心非,也必须保证绝对正确。
房俊道:“这些事无需你担心,你只要敬忠职守就好,将安西都护府经营成帝国的西陲壁障,将这一片土地永久纳入大唐版图之内,你便是功在千秋。”
裴行俭恭声道:“大帅放心,我知西域之重要,定然不遗余力、恪尽职守。”
房俊点点头:“稳住心思踏踏实实的干几年,不要想着中枢,这个时候回去并非什么好事。”
裴行俭笑道:“我对权力并无太大奢求,只要当下之权力能够支撑我去做一些想做且有意义的事,那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