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
“贫僧二十年前入佛门,
也曾扪心自问,
出儒入佛,
是不是不忠?
背夏就狄,
是不是不肖?
直到前些天,
和庾施主畅谈之后,
才顿有所悟。
天不生夫子,
万古如长夜。
夫子那一剑,
斩断了血脉的高贵,
人非生而君子,
有德者,虽贫,
也可为君子。
无德者,虽达,
也还是小人。
贫僧自然不敢攀比夫子,
但也想为苍生劈上一剑,
断开这门第之见,
让世间习我法者,
贩夫走卒也可为名士。”
道深此话一出,
在场的所有人都投来了警惕的眼神。
贩夫走卒也配称名士?
那名士岂不是成了集市散去之后的剩菜?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
刚被兄长虞潭骂回去喝闷酒的虞茂,
也加入了进来,
说道,
“据我所知,
大师也是出自琅琊王氏吧?
是不是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难道大师不但背儒,还要叛族不成?”
道深笑了笑,
说道,
“虞施主乃是史学大家,
当知日月更替,天道不全的道理。
百家之道,时也。
天下礼崩乐坏,
方有夫子作春秋。
秦楚疲敝,
方有商鞅、吴起之法。
现在胡奴遍中原,
实乃亘古未有之时局,
若还在抱着八百年前,
圣人的微言大义,
寻章摘句,固步自封,
怎么能够,
制约得了不识圣人之道的胡人?
要制胡人,
须行胡法,
这佛法自胡而传,
正可用来制约胡人,
又有什么不能学的哪?
又怎么能说是悖逆了祖宗哪?”
虞茂自然不肯服输,
脖子一挺,
说道,
“大师既然说起了史家,
那我就有话要说了,
昔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
最终却饿死沙丘,
是什么道理?”
道深念了声佛,
说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赵武灵王胡服是知彼,
饿死是不知己。
贫僧修佛法,
不是要弃仁义,
而是要把仁义化在佛法之中,
用佛法来行仁义,
这样晋人胡人,
都能遵而行之。”
虞茂以为抓住了破绽,
问道,
“大师要教那些不开化的蛮夷,
学仁义道德?
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道深微微一笑,
说道,
“世上的难事,
总要有人去做的。
况且众生本就平等一般,
本无差异。
舜生东夷,文王生西夷,
皆德行中国。”
这句话可给司马绍拍爽了,
看似在说胡奴,
实际上在说司马绍有舜帝文王之德。
司马绍投桃报李的说道,
“道深大师,
此言有理,
破夷狄之佛法,
犹胜破夷狄之军。
孤愿亲往长干寺,
听大师讲经。”
道深一愣,
他本想着,
今天舌战群儒,
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能给长干寺再找个金主过来,
扩大一下寺庙规模,
没想到,
这一下劲使大了,
把太子也给劝过来了。
紧跟着这股风,
会使舵的行家,
已经贴了上来。
孔侃起身走过来,
躬身一礼,
说道,
“想不到大师竟然有此宏愿,
和大师一比,
老夫真是汗颜。
也没什么好供奉的,
长干里还有一处庭院,
大师若不嫌弃,
就用来招待四方高僧吧。”
说完,就递上了地契房契。
道深摸不清孔侃的路子,
推让道,
“孔施主,
佛门好静,
你这厚礼实在太重,
贫僧不能收。”
孔侃摆了摆手,
硬把契约塞对方手里,
说道,
“哎,大师刚才不还说,
钱财是身外之物嘛,
怎么,
莫非老夫就是那贪财如命的俗人?”
道深忙双手合十,
说道,
“孔施主言重了,
既然孔施主也有礼佛之心,
那借住便已经是功德,
贫僧怎么好越界贪占?”
孔侃也没有再纠缠,
而是从袖子里又抽出一份契约来,
递给了道深,
说道,
“既然大师执着,
老夫也就不勉强了。
那大师就接了这份租契,
全了老夫这份礼佛之愿。”
道深上眼一看,
上面写着宅租一文一年,
眉头一皱,
说道,
“孔施主,
这恐怕也不太妥当吧?”
孔侃摆了摆手,
说道,
“有德之僧,
小主,
平日里请都请不来,
能住在老夫的宅子里,
已经是老夫的福分,
怎么敢再多奢求?”
道深还要推脱时,
司马绍开口说话了,
“大师,
既然如此,
你就代佛祖收下。
这以后少不了接待四方的高僧,
也不能让他们看低了建康的气相。”
道深不好再推让,
只好再次道谢收下。
眼看着道深一赢再赢,
纪友心里的不快压制不住了,
冲到道深面前,
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