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二章:悲哉秦王,新老宗正,阿房之死

秦傒却仍保持原样,未有动作,似是中了传说中的定身法。

他的双眼极为空洞,哪怕是烛火也无法填满、烧热。

阴沉的脸色在明灭火光下阴影变幻。

竟是显得这位官至九卿爵至君,站在秦国权力巅峰的王上亲世父,有些可怜……

香燃了三分之一,秦傒终于有了动作。

他头颅不动,眼神缓慢移动,似是三魂七魄刚刚回到身体,还在适应。

香继续燃烧……

“你在作甚?”苍老而虚弱的声音蓦然响起,透着一丝怒意。

秦傒惊醒。

转首未完,怒吼先至:

“哪个天杀的敢进祖祠!当夷三族!本君”

秦傒的头完全转过来了。

那张满怒面容定格住,后面的怒吼也卡在喉咙间,发不出去。

来人是个老者,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

其坐着一个木制轮椅,双手抓着轮椅两侧木轮用力转动。

轮椅轧着“辘辘”之音,缓缓行向秦傒:

“说下去。”

轮椅停在秦傒面前,老者昂首。

烛火照耀下,能清楚看到其满脸的暗沉斑点,如一截枯槁。

他气息衰弱,尚不如烛火旺盛。

但一双眼瞳却闪烁着精光,像是两颗闪闪发光的夜明珠。

“夷我秦芾三族,之后呢。”秦芾干瘪嘴唇翘起,如黄泉爬上来的厉鬼:“宗正大人,还要如何。”

秦芾。

宣太后亲子,秦昭襄王亲弟,秦国上一代宗正。

秦昭襄王执政期间,曾有一段列国只知四贵而不知秦王的时期。

泾阳君秦芾,就是赫赫有名的四贵之一。

秦傒瞳孔晃动、模糊。

“从祖祖父……”他大睁着眼,泪水流下,而不自知。

“哭个屁!”老宗正怒吼,声音在祖祠回荡盘旋,似是历代先君齐呼喝。

“傒未哭!”秦傒瞪眼大喊。

猛抬手,狠拭眼,拿下亮在从祖祖父面前:

“有泪吗?从祖祖父看看有泪吗?啊?我哭?我怎么可能……哭……”

秦傒怔住。

他的手背湿漉漉,在烛火下闪光。

“哼!”老宗正冷哼一声,吃力地扭转轮椅:“给祖宗上香!”

秦傒手持三柱檀香,推着从祖祖父行向祭台。

祖祠很大,路有些长。

轮椅辘辘,脚步沙沙。

祭台上,摆放着三牲——马头、牛头、羊头。

马头为緌(rui四声)驹,是二岁的黑鬃黑尾马。

牛头为黄牛,是三岁的土色公黄牛。

羊头为羝(di一声)羊,是三岁的黑色公绵羊。

三牲之后,是秦国历代先君牌位。

从秦非子到秦庄襄王,共三十五位秦君,尽皆在此。

三牲之前,是正面绣有玄鸟、背面刻有秦字的三足小鼎。

三足小鼎中有半数灰烬。

秦傒站在玄鸟秦香鼎前,双手握持三柱檀香于身前。

对着历代先君牌位恭敬三拜,插入鼎中灰烬。

“你心中有恨。”老宗正面色缓和,闭目养神:“祖宗都在,把你心中的恨说出来。”

秦傒嘴角扭动,昂藏身躯止不住得颤抖。

没错,他心中有恨。

他恨先王,恨秦子楚这个畜生杀了他所有的兄弟!

那些死去的兄弟个个都叫他一声大兄,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以往祭祖,祖祠内立数十人,声音大些可令烛火摇动不已。

今日。

秦傒扭头四视,回头四望。

空空荡荡。

除了他和从祖祖父,再无一人。

说话有回音。

秦傒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仇恨地盯着面前最新放上去的牌位——秦庄襄王子楚。

他真想一把拽下来,砸得粉碎!

他呼吸减重,粗气连喘,仿佛下一息就会冲上去,就这么仿佛了近一刻。

“既然现在不说,那这辈子就不要说。”老宗正不知何时睁眼,望着新宗正,缓缓道:“芾懂你的苦痛。但事既发生,无可挽回。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秦傒低吼,面部狰狞。

吼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到面前是高自己三个辈分的从祖祖父。

他弯腰,痛苦地以首覆面,泪水自指缝流溢,连连、缓慢后退:

“你怎么可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