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桃生突然张口,舌底"惊"字钱化作剑鸣。七枚铜钱自七窍飞出,在新骊珠城上空拼成浑圆。缺失的"诚"字位置,正是他心口渗血的窟窿。
"陈平安错了。"少年并指为剑刺入胸膛,"天道当以诚为心!"心血浇灌处,七情铜钱熔成金液,浇筑出尊顶天立地的泥塑神像——面容与陈平安七分相似,双眸却是陈桃生的赤瞳。
神像抬手握住文庙飞舟,三百艘巨舰如蝼蚁般被捏碎。大祭酒的量天尺断成九截,每截都长出桃枝,枝头绽放的却是文运金花。
尘埃落定,陈桃生跪在神像掌心。裴钱以断刀为笔,蘸着他的血为神像点睛:"这下真成泥菩萨了。"最后一笔落下时,神像双眸突然淌泪,泪珠落地化作铜钱雨,钱文皆是"诚"。
丹月拾起枚铜钱,云河问心剑的裂痕竟被钱文填补:"陆师叔祖说的'偷天',原是这个意思。"
夜深人静,陈桃生摸着神像脚趾的刻痕——那是三百年前自己用石子划的涂鸦。月光穿透神像指缝,在地上映出陈平安的手书新刻:"天行有常,不为桀亡。"
护城河突然沸腾,河底升起块青铜砖,砖面刻着宁姚未完成的剑诀,落款处却添了稚嫩笔迹:"陈桃生补。"
新骊珠城的秋雨裹着铜锈味,陈桃生蹲在箭楼檐角捏泥人。指尖的朱砂混着前夜斩妖的残血,给泥人点出眉心红痣。裴钱倒挂在城墙外,用断刀在砖面刻着歪扭字迹:"天不管饭,人自食之。"
丹月御剑掠过护城河,云河问心剑挑起的浪花里裹着半枚"礼"字铜钱。她甩剑钉住铜钱,剑穗翡翠桃木突然绽放青光:"陆青崖的残魂在示警,妖祖未灭。"
夜半惊雷,城墙暗格内的"人道"铜钱突然离匣。陈桃生追至城外荒冢,见铜钱悬在无名碑前,碑文渗出翡翠色桃胶。裴钱一刀劈开墓碑,露出地宫甬道——壁上长明灯竟是修士颅骨,颅内燃着文运之火。
"好大的手笔。"丹月剑指灯影,火光中浮现文庙飞舟建造场景:每根龙骨都嵌着"恐"字铜钱,匠人后颈皆生桃瘤。陈桃生怀中的"人道"钱突然发烫,钱文映出三百年前画面——陈平安在骊珠洞天埋钱时,有个泥人悄悄藏起枚"欲"字钱。
地宫尽头,七具水晶棺椁按北斗排列。陈桃生触及首棺时,棺盖突然炸裂,冲出个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少年,眉心嵌着"喜"字铜钱。七棺接连开启,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化身同时出手,整座地宫瞬间被桃根淹没。
"这才是完整的你。"妖祖的声音自宫顶传来。陈桃生捏碎"人道"钱,碎片化作剑雨逼退七情。裴钱断刀插地,血水逆流成阵:"小子,用那招!"
陈桃生并指刺入胸膛,扯出心脏状的桃核。核内"诚"字钱文遇血燃烧,化作七盏本命魂灯,将七情化身吸入灯芯。地宫轰然坍塌,废墟中升起盏翡翠宫灯,灯罩刻满云河门剑诀。
重阳日,新骊珠城头竖起百丈灯柱。陈桃生将翡翠宫灯悬于顶端,灯火映亮三洲山河。丹月率弟子结阵,云河问心剑引动万家灯火,每盏油灯都腾起缕文运注入宫灯。
妖祖的尖啸自地脉传来,文庙飞舟群突然调转炮口。新任大祭酒撕开人皮,露出浑身桃瘤的真身:"烧吧!烧尽这人欲之火!"
陈桃生跃上灯柱,以身为芯点燃魂火。烈焰中浮现陈平安虚影,手持宁姚断剑劈向妖祖本体:"这火,你灭不了。"
三个月后,陈桃生蹲在灯柱残骸旁捏泥人。裴钱用焦黑的桃枝拨弄灰烬,挑出半枚"人道"钱:"这玩意倒是耐烧。"
丹月御剑掠过重建的城墙,云河问心剑已重淬完毕,剑身缠着取自灯芯的七情丝。她望向北方,文庙废墟上立起新的量天尺——尺身刻着"人心"二字,刻度是百姓耕织图。
夜深人静时,陈桃生摸出那枚温润的"人道"钱。月光穿透钱眼,映出段未载入史册的画面:灯火通明的骊珠洞天里,陈平安对个捏泥人的稚童说:"这天道,你也能捏。"
新骊珠城的春雷炸响时,陈桃生正蹲在护城河边。指尖捏着的泥人突然开裂,桃枝从裂缝中钻出,转眼间长成三尺小树。裴钱倒挂在柳树上,酒葫芦里的新酿滴落,在树根处蚀出"天地不仁"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