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护城河底的铜钱阵归于沉寂。裴钱拎着空酒壶跃上城垛,望着水幕中的宝瓶洲轮廓轻笑:"陈平安这厮,倒是给后来人留了条问剑的路。"她忽然掷出妖刀,刀气劈开的水纹里,赫然映着三百年前却裳将铜钱封入地脉的画面——那铜钱落处,正是如今海岛断剑的位置。
丹月收剑归鞘时,剑穗突然自行散开。青丝缠着的铜钱坠入文庙废墟,在《正身帖》残页上砸出钱形凹痕。陈桃生喘着气瘫坐龟背,看着掌心血字渐渐淡去,忽然想起老秀才摸他头顶说的:"诚字在心不在口,剑气在骨不在锋。"
第一缕阳光爬上城墙时,城外桃林无风自动。每片桃叶的晨露里都映着时空碎片:少年却裳在武庙刻阵的血汗,陆台在长城崩剑的决然,最后一片桃叶的水珠中,清晰映出丹月三人御剑掠过宝瓶洲的画面。海天相接处,十二道青铜傀儡正在将最后枚骨钉楔入龙脉,钉尾垂落的锁链没入处,赫然是新骊珠城文庙的地基。
暮色浸透新骊珠城第七重檐角时,文庙东南角的青铜编钟突然自鸣。陈桃生蜷在护城河畔的龟背石上,指尖蘸着浑浊河水续写龟甲裂纹间的"诚"字。第三笔未竟,水面忽然浮起三百枚裹着青苔的铜钱,钱眼透出的光影里,宝瓶洲海岸线的十二尊青铜傀儡正在沉降,每尊傀儡心口都嵌着刻有"喜怒忧思"的桃木钉。
裴钱倒悬在文庙鸱吻兽首,酒葫芦漏出的酒液坠入护城河,惊起九条背鳍泛着翡翠光的银鱼。她眯眼盯着鱼尾搅动的涟漪,忽然翻身落地,刀鞘轻点水面:"量天尺的拓印墨混进瘴气了,老秀才留在《正身帖》里的规矩要改弦。"
丹月盘坐在问剑峰顶的云纹石台,膝头横着的照影剑突然跃起七寸。剑穗缠着的三枚铜钱嗡嗡震颤,钱孔映出的画面里,蛮荒妖族祭坛的蟠龙柱正将青铜锁链扎入地脉。每根锁链没入三丈,新骊珠城护城河底的青苔便褪色七分,露出砖缝里暗藏的"诚"字铭文。
"陈平安的山水局要收网了。"裴钱刀尖挑起块湿润青苔,苔藓下的铜钱纹路竟与文庙《山河正典》残页的笔锋暗合。她忽然旋身劈刀,刀气斩开的涟漪里浮出三百年前却裳刻阵的景象——青年武夫将半枚铜钱按入李详胸膛时,七虚宗长老的桃木钉已然刺穿三处地脉节点。
陈桃生突然捏碎掌心血痂,河面倒卷的铜钱阵在空中拼出半部《正身帖》。缺失的笔画处流淌墨色瘴气,少年并指抹过龟甲裂纹,金液凝成的小楷突然扭曲成陆台留在长城的残句:"剑气不必埋青山,自有惊鸿照影来。"
云海深处闷雷滚动,丹月御剑而起时,照影剑尖垂落的青丝突然绷如满弓。翡翠瘴气凝成的虹桥横跨护城河,桥面每块青砖都刻着篡改的碑文。七虚宗长老的冷笑自桥头飘来:"丫头可识得这《伪山河卷》?陆青崖当年便是用此法偷换文庙气运......"
裴钱妖刀劈碎五块桥砖,碎砾中迸出的却不是砂石,而是七百枚裹着铜锈的"伪"字钱。刀锋触及钱币的刹那,文庙方向响起八十一记钟鸣。陈桃生袖中飞出的泥人落地生根,竟化作却裳演武的虚影,拳架起手式掀起的罡风竟将半河瘴气逼退三丈。
"武运在诚!"丹月长啸声震落檐角铜铃,照影剑化游龙直贯虹桥。剑光劈开的云层垂下万道金线,每根金线末端都系着新骊珠城地底的铜钱。钱眼透出的光斑在地面交织成阵,阵眼处浮现的竟是陈平安留在骊珠洞天的半部《山水游记》,书页间夹着的桃叶突然燃起金焰。
虹桥突然扭曲成环,桥头幻化七虚宗长老的九重虚影。每道虚影掌心托着青铜量天尺,尺面"喜怒忧思"篆文渗出黑雾。黑雾触及河水的刹那,银鱼群尽数翻白,鱼腹中钻出的桃根缠住文庙梁柱,将《正身帖》拓本绞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