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考完试了,明天回家。”
沈红英的眼睛立刻亮了:“去见你家八级工?”
她促狭地撞了下姬小颂的肩膀,“怪不得这几天做实验总走神。”
“嗯,想他了,也该回去见见他们了。”
*
火车站永远人声鼎沸。
姬小颂一手抱着念安,一手紧攥着志钢和志铁的手腕,姬诞则扛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行李包跟在后面。
月台上挤满了探亲的学生,有个北大荒来的知青甚至带着半麻袋黄豆。
“妈妈,火车会不会迷路啊?”志铁仰着脸问,小手汗津津的。
姬小颂刚要回答,汽笛声骤然撕裂了空气。
绿皮列车喷吐着白烟进站时,念安突然在她怀里扭动起来,小手指着车窗:“爸爸!爸爸!”
隔着脏兮兮的玻璃,徐卫东的脸一闪而过。
他穿着那件袖口磨毛的藏蓝工作服,正拼命挤向车门。
车门打开的瞬间,三个孩子像小炮弹似的冲了出去。
徐卫东蹲下身,张开双臂接住他们,整个人被撞得后退了半步。
姬小颂站在原地,看着丈夫的白发又多了几根,左眉上那道被钢水烫伤的疤痕似乎更深了。
“瘦了。”
徐卫东走到她面前,粗糙的拇指擦过她眼下青影,“但眼睛更亮了。”
姬小颂把脸埋进他带着铁锈味的衣领,深深吸了口气:“‘长城四号’怎么样了?”
“回家说。”徐卫东单手抱起念安,另一只手接过行李包,“老李他们准备了一桌好菜。”
钢铁厂的家属院比记忆中更破旧了。
但走进自家那间红砖平房时,姬小颂发现窗明几净,灶台上炖着的红烧肉咕嘟作响,桌上还摆着瓶罕见的橙汁汽水。
“厂里发的五一节福利。”徐卫东挠挠头,“一直没舍得喝。”
三个孩子已经扑向里屋,那里堆满了用废钢材做的玩具:
轴承组装的小汽车、弹簧钢丝弯成的弹弓、甚至还有台微型轧钢机模型。
小主,
“林技术员做的。”徐卫东的声音带着笑意,“说让娃娃们从小爱钢铁。”
晚饭后,等孩子们都睡了,徐卫东才从工作服内袋掏出个牛皮本子:“看,这两个月的实验数据。”
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参数,有些地方还被汗水洇湿了。
姬小颂的指尖停在一组用红笔圈出的数字上:“892兆帕?”
“用了你说的‘梯度退火’法子。”徐卫东眼睛亮得像炼钢炉里的火,“但到 900就卡住了……”
姬小颂突然站起身,从行李箱底层抽出本英文笔记:“我在图书馆找到篇论文,M国人用稀土元素改善晶界强度……”
两人头碰头研究到深夜。
徐卫东身上熟悉的钢铁气息萦绕在鼻尖,姬小颂恍惚觉得又回到了之前他教自己学习的日子。
第二天一早,钢铁厂的广播还没响,徐卫东就轻手轻脚地起床了。
姬小颂睁开眼,看见他正对着镜子笨拙地打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