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少年奋烈负壮气

“哈哈哈,这完颜元宜还真是忠心耿耿。”

已经与张白鱼并旗的刘淮望着一股甲骑从威胜军中分离出来,向着战场最中央而去,咂了咂嘴,对身侧的张白鱼笑道。

万万没有想到,历史上弑杀完颜亮的凶手,此时竟然为了支援完颜亮,将所有甲骑全都派了出去,以至于威胜军身后都已经空虚不堪。

历史的吊诡之处就在于此了。

蝴蝶效应是切实存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给人开个大眼。

张白鱼却是不管刘淮在笑什么,直接拱手正色说道:“此地就交与我等,还望都统郎君回到中军统领大局!”

刘淮摇头,下令刚刚随自己出击的三百甲骑换马之余,对张白鱼说道:“辛五郎指挥得很好,前后一条路,闷头向前打,如何能出错?现在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张白鱼精神一振:“请都统郎君将令!”

刘淮用长枪指了指龟山大小营之间的官道:“飞虎军全军一起,将成闵救出来!”

“喏!”

虽然在背嵬军被击溃,同时两翼被挟持住之后,完颜亮已经将成闵当成一个死人了,然而此时成闵竟然还没有死。

没有死也就罢了,关键是成闵还没有逃走,依旧在阵中打出大旗,挣扎驰骋,试图将更多的背嵬军聚集起来。

作为建节大将,成闵终究还是要脸的,做不出弃军而逃的懦夫行径。

而正得益于成闵的坚持,背嵬军乃至于整个鄂州大军才能在被压着打的情况下,硬抗到现在。

刘淮引马军解救成闵乃是一石数鸟之策。

一则,背嵬军虽然损失惨重,此时却还是有千余兵马负隅顽抗,若将他们救出,也算是一股不小的战力。

二则,总不能坐视成闵被擒杀,他能坚持到此刻,已经出乎许多人的预料了。此时成闵的形势已经岌岌可危,再不援助可能真的会出危险。

三则,也可以给威胜军侧翼以压力,若是威胜军阵型稍有散乱,刘淮就敢直接压上去,给完颜元宜一个大大的惊喜。

四则,也是最重要的,清扫完官道上的金军,武平军与威胜军就被隔断成南北两方,彻底无法相互呼应。完颜阿邻也将被四面合围。

抱着如此想法,刘淮下令马军整备好队列之后,沿着大道扫荡向西。

合扎猛安虽然精锐,然而与背嵬军苦战至今,早就疲惫不堪。

更别说完颜亮还收拢走了大量部队去突袭虞允文,失去建制与冲锋速度的合扎猛安在飞虎军的冲锋下,很快败下阵来,被驱逐着向西溃败。

合扎猛安有许多是具装或者半具装铁骑,人马都是重甲,战到此时人还能坚持,马却是早就累废了。

跟随完颜亮撤出战斗的合扎猛安还有工夫去更换战马,然而与背嵬军混战在一起的金军可没有这种闲工夫,所以不少合扎猛安现在都处于步战的状态。

这些步战的合扎猛安最为悲惨,虽然此地是官道,宽度却也是有限,合扎猛安混战在各地,根本无法结成阵型。

可在甲骑的集群冲锋下,个人即使有过顶之力,也无法与之对抗。没有坚实的阵型,再英勇的金军也只能含恨死于战马践踏,死得异常憋屈。

至于那些威胜军与武平军夹击支援而来的步卒则更是不堪,他们本身就征战多日,早就疲惫不堪,此时面对如此阵型密集的骑兵,一时间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在领军猛安被刘淮刺死之后,近十个谋克的步卒瞬间溃散,慌不择路的向西跑去。

刘淮汇聚了一波又一波的背嵬军,让他们驱马跟在后面冲锋。

飞虎军纵横践踏,面对已经落荒而逃、将后背露给自己的敌人,这场作战已经不算是在作战,而是在杀戮了。

在驱逐混战之中,刘淮也遥遥望见了成闵。

成闵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大将,此时根本不用刘淮的叮嘱,直接率收拢来的二百余骑来回厮杀,为刘淮拉扯战术空间。

一旦成闵开始拼命,金军的阵势也随之更加散乱。刘淮得以率百余甲骑直冲到成闵身前,随手将一名行军谋克搠死后,被分割开来的金军也再无抵抗的余地,被后续赶到的张白鱼打得抱头鼠窜。

“成太尉,兵凶战危,我就不多礼了。”刘淮牵住成闵的马缰,也不客气,直接问道:“现在还能聚起多少背嵬军?”

成闵喘着粗气,回首四望少顷:“能战者已不足一千!”

“都聚起来!不要披马甲,接下来不用破阵了!”刘淮摘下头盔,抹了一把满头血渍,大声说道:“跟在某身后,先清扫大道,隔绝南北。”

“不先破完颜阿邻?”成闵愣了愣。

“那边已经有人去了!”刘淮指了指靖难大旗旁的青兕大旗,得意的说道:“正是我军悍将辛弃疾!”

刘淮话声未落,就有些尴尬的发现,山脚靖难大军还没有建功,而山上陈敏所部却先动了。

“太尉,俺把人揪回来了!”

“放开我!放开我!”

一名粗壮的大汉拖着毕再遇的甲胄边缘,不顾他的挣扎,将其拖到陈敏面前。

陈敏此时没有骑马,甚至没有站立,只是端坐在马札上,处于一个地势比较高,让全军都能看见的位置。

毕再遇虽然年纪小,身高也比较矮,然而力气却是不小。而拖拽他的大汉又不敢真正伤了他,也只能走走停停,走得歪歪扭扭。

陈敏努力坐直身体,将目光从战局中拔出,放在毕再遇身上。

此时毕再遇满身都是血污,披膊与头盔已经不见了踪影,额头上有一道一寸来长的伤口正在汨汨流血,甲胄上插着几根箭矢,看起来应该没伤到皮肉。手上的长朴刀已经坑坑洼洼,刃口仿佛锯齿一般。

“这小子已经杀疯了,在前线谁的命令也不听……啊!!!”那名大汉刚说了一句,就被毕再遇反身一肘击在胸腹,虽有甲胄在身,却也有些措手不及,揪着甲胄的大手当即松开。

毕再遇如同饥饿的猛兽一般,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瞪着血红的眼睛,抄起朴刀又要向山下金军扑去。

“德卿!你过来!”陈敏端坐着没有动,只是高声呼唤。

毕竟是并肩作战多日的长辈,听见陈敏的话语,毕再遇稍稍清醒了一些,止住了脚步。

“你过来……”陈敏和颜悦色的说道。

待到毕再遇踉跄着走近过来,陈敏猛然抬手,给了毕再遇重重的一记耳光。

毕再遇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朴刀脱手。

随后毕再遇却没有站起身,而是趴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出声。

“清醒了一些没有?”陈敏咳了几下,厉声问道。

“我家大人……呜呜……”毕再遇涕泗横流,一时间话都说不清。

“你家大人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他的儿子只会撒泼痛哭吗?”陈敏攥了攥拳头:“老毕舍命让你活下来,你难道就要活成这个样子?将性命枉费?”

毕再遇用手撑起身子,闻言重重捶地:“杀父之仇,弗与共戴天!仇敌就在眼前,陈叔你说我能如何?不去阵前搏命,难道当个缩头乌龟吗?!”

眼见陈敏沉默,毕再遇摇了摇头,抹了一把脸,咬牙捡起朴刀就要再去阵前。

陈敏见状,也只能长叹一口气说道:“自古兵家有言,独子不征。更别说让父子同上战场,乃至于父死子继。为将者若是如此行事,那真真应该断子绝孙了。”

“但是如今形势所迫。”陈敏见毕再遇停住脚步回首静听,也只能将这场艰难的对话进行到底:“经此大战,我手下的斗将都已经死伤殆尽,而我自己也是大意中了暗箭,此时也只是强撑而已。”

“所以,接下来的大事,只能靠你了。”

陈敏说着,掀开罩袍,给毕再遇展示伤口。

陈敏左身侧的严重箭伤共有两处,一个在大腿处,是一记贯通式箭伤,此时箭矢已经拔出,伤口已经处理完毕,鲜血却依然透过纱布渗了出来。

更严重的肋下的箭伤,随军大夫也不知是否伤及内脏,只是将箭杆折断,连箭头也不敢拔出来,此时还血淋淋的扎在肉上。

若是平日,这些伤都好处理,唯独此刻尚在战时,为了不让军队崩溃,陈敏也只能死撑端坐于高地。

毕再遇稚嫩的脸颊抽动了几下,有心想要安慰,到了嘴边,也只能问上一句:“陈叔,我虽只是一夫之勇,然而却是不惜死的,有何大事,尽管吩咐。”

听到毕再遇说他不惜死时,陈敏脸上浮现一丝凄然之色。

毕家三代单传,若是今日让毕进父子都死在战场上,即使在军中历练多年,已经心如铁石的陈敏还是觉得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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