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仿佛见怪不怪,摆了摆硕大右手说道:“我自幼失怙,母亲带着我投奔父亲生前好友,也就是我的义父彦修公。
我在义父羽翼下习得文武艺,并能参加科举以报效国家。义父与我,乃是有再造恩德,所以平日我也称彦修公为父。”
与后世程朱理学大兴之时的老夫子形象不同,朱熹其实并不是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腐儒,也不是天天听着男女大防的道德先生。
朱熹的政治光谱更加清晰,他的四名授业恩师刘子羽、胡宪、刘勉之、刘子翚全都是货真价实的主战派,在这种环境中熏陶长大,朱熹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收复故土?
辛弃疾虽然不知道朱熹是谁,却知道刘子羽的大名,不由得立即对朱熹肃然起敬。
原因无他,在建炎年间的富平之战后,宋国在西北之所以没有一崩到底,武有吴玠,文有刘子羽,两人在兴元府,也就是汉中稳住了大局,将金军又撵了出去。
这要是被金军全据汉中,乃至于攻下蜀地,宋国立即就会进入亡国倒计时。
当然,作为有能力的主战派,刘子羽的下场自然不是太好。
在秦桧掌权之后,刘子羽被罢官免职,在绍兴二十六年,也就是十六年前郁郁而终。
此时论及义父,朱熹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骄傲,也有难以克制的悲痛。
如果刘子羽还在,哪里还轮得到张浚来扛起主战派的大旗?
辛弃疾肃容,整理衣冠之后躬身一礼:“我为北地百姓,对朱三郎谢过刘公了。”
朱熹当即上前,用大手拉住了辛弃疾的胳膊,大笑说道:“我父亲生性豁达,必不会接受辛五郎一拜的,此间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入内详谈可好?”
“三位请。”
赵明政立即带着辛弃疾等三人向画舫内部走去。
这座画舫城是有数十艘画舫并联而成,仿佛在秦淮河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举行这种聚会,也因此各个画舫之间通道整齐,连接完整,亭台楼阁俱全,真的犹如一座在水上的城池一般。
辛弃疾信步向前走去,看着歌舞升平,灯火通明,才子佳人吟诗作对,富贾豪商一掷千金,端是一副丰亨豫大的太平景象。
如果在几年之前,辛弃疾看到这副场景,很有可能会愤怒,会迷茫,乃至于沦陷其中,但如今转战南北,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自然也就将这些事情看淡了。
五人来到了中央那座巨大画舫中时,气氛已经抵达了高潮。
在这种场合中,酒乐只是助兴,真正值得喝彩的则是文人墨客的词句。
然而被众人围拢在中央的两人所作之诗皆是粗鄙不堪,以至于辛弃疾这名自认为不擅写词之人也听得出来这些诗词差到何种程度。
即便如此,当两人吟出一首词的时候,还是会引起一阵阵喝彩。
看来这两人不是家世显赫,就是位高权重了。
在这种环境中,即便赵明政为建康漕运行首之子,却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带着辛弃疾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叫来贴身小厮伺候,随后就告罪离去忙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