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生意好是好,可是,京城那么大,有那么多绸缎庄,那么多绣坊,咱们若是把生意抢了,他们如何活?他们活不下去,咱们又如何能够赚得到钱?”
“京城的市场这么大,怕什么?”
“就是,咱们自己赚钱就行了,管他们呢?”
“可不能这样说,京城绣庄与各大贵人府里都有关系,得罪狠了怕是要使绊子。咱们段家这么多年做口碑,既做了客人的口碑,也做了同行的口碑。还是要三思。”
这人的话说了,众人皆陷入沉思。段润弘给陈吉发递了个眼神,低声解释道。
“那是家里三叔公,为人保守些。”
陈吉发点点头,站起身。
“三叔公好,晚生陈吉发,带着这件缝纫机来,是想与锦绣庄合作,赚大钱的。您刚才说的事情,其实做什么生意都会遇到,但因为怕这些事情,而不去改良技术,不去扩大生意,还是略显软弱了些。晚辈以为,京城的市场很大,有很多市场,超出了各位的预期。就好比绣活,如今宫中太监宫女的服装,都是由官营绣坊在做,但是成本很高,咱们能不能与他们合作,他们接单子,我们做,然后以他们的成本价给他们,他们赚的不少,咱们赚的更多。还有那些给王府做高端的绣坊,也可以如此做。如果我们的出货价能够压到比他们自己做的成本还低,晚生觉得,那些竞争对手本身就是我们的客户,而且不会和我们产生竞争关系。”
陈吉发的话说完,满屋子倒抽冷气的声音,又旋即热烈讨论起来。三叔公坐在座位上,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陈吉发,沉默了片刻,又说道:
“前些年京城过兵,我们段家,是托了京城的关系,举家入城避难,才得以幸免。你这生意少不得要在城外大兴土木,若是京城再过兵,这些东西可搬不走,都得打了水漂,你觉得呢?”
陈吉发自然知道,京城过兵,指的是崇祯二年春的建奴入寇,在京城附近的烧杀抢掠。他还知道,未来崇祯九年夏天,后金将再次入侵京畿,掳掠大量的人口财富。不过,他抓紧时间布局北京,正是为了赶在崇祯九年之前,在京畿附近埋下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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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不能明说这些打算,更不能纠结于这件事本身。陈吉发换了个角度,阐释了对这件事的态度。
“国家危难,个人之力,家族之力,能独善其身吗?不做这个生意,就能自保吗?晚辈以为,不仅不能,反而会因为势单力孤,而被首先牺牲掉。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崇祯二年被掳走的,到底是穷人多还是富人多?但反过来,我们把生意做大,有更多的银子,就有更多的话语权,有更多的办法。到时候无论是寻求官面上的帮助,还是招募壮丁结寨自保,都有了本钱,否则,我们拿什么渡过多事之秋?”
“年轻娃娃,能说会道的,就是不知道做起事情来如何。”
“请三叔公放心,也请段家各位叔伯兄弟放心,段家的产业陈某一分不碰,只做技术指导。”
“是呀,这件事自有老夫把控,出不了差错。”
段老先生适时出声,众人皆静了下来。三叔公把眼睛闭上,躺在太师椅里面不再说话,显然他无法再否定这个方案,于是段润宏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诸位,这位小兄弟虽然年纪小,可见识广博,志向远大。这几日,我已托人向湖广方面的商号银号核实过了,在江夏县,陈子安也做得好大买卖,都是采取同样的方式,以技术同商户合作的。这份合同,老夫也仔细研究过了,绝对是这么些年,锦绣庄最大的机遇。这些年,世道越来越乱,咱们锦绣庄需要积攒更多的银子,也好在乱世中有本钱自保。上次京城过兵,若不是咱们几家筹集的银子好使,在城中避过了祸事,恐怕今天也没有这个命继续做这个营生了。各位叔伯,各位兄弟,此事便如此定下,锦绣庄各绣坊,从今日开始陆续换用缝纫机。”
陈吉发听到这个话,才知道段润宏老东主背地里查过他的底细。不过,这也是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