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若是愿意，就住下吧。”老爷子轻吐一口气，浑身散发出如磐岩般的稳固气息，“权当多个家人。”

家人，这样熟悉又陌生的词语，冲击着少女的内心，她有家人吗？心中的空白被翻开了一块，她叫玲珑，家人们是这样叫她的。

这就是常山爷家中谪仙女子的来历，村里人都知道了，大家都叫她阿玲，说是常山爷一生积德，连神女都下凡来了。

……

“阿玲，来搭把手嘞。”阿梅努力把洗干净的毯子挂到晾衣杆上，玲珑就轻飘飘地过来，麻利地帮忙把晾衣杆架起来，然后又去干别的事情，要么是帮忙运柴火，要么是在灶间照看火候，又或者是带带孩子，她从来不会让自己闲下来。

玲珑心灵手巧，力气也大，女人的活她都能做，男人能干的事情她也不比男人差。静时如清风拂面，古井无波，动时又好似疾风闪电，过处还流芳。玲珑沉默寡言，却掩不住她的超凡气质，与这个世界是这样不协调，不过这个村子里也没有人会去在意高低贵贱。

短短几天过去，玲珑已经完全融入到这里的生活中，这里的人大多是农民，生来就带着泥土的质朴气息，饱含对生活的热情。

……

这一天，玲珑携着洗净的衣物从河边回来，正一件件挂到杆子上晾呢，屋子里传来了阿婆的呼唤。

“阿玲。”阿婆见玲珑进来，向着她送出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件如雪一样洁白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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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老爷子找到你的时候，你身上穿的衣服，这两天才晒干。”阿婆把衣裳交还给玲珑手里。

玲珑收回衣裳，便退出了这间屋子，转而又回去自己的房间，坐到床上，褪去了身上的麻布衣。皎月般的洁白光辉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如冰雪无瑕的风华。玲珑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只是单纯地想这么做，或许能让她回想起一些东西来，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只是换了衣服而已。

并非什么变化都没有，此后，玲珑每一次现身都穿着那一件白雪霓裳，为她的魅力再添一笔。

……

入夜，玲珑早已躺在床上歇息，却听取庭中传来一片哼声。这是正常的，每天这个点，常山爷都会训练阿常挥剑，风雨无阻，从不停歇。

这些天，玲珑也听说了不少趣闻。传说他们所处的这片胡潼大陆曾经是剑的天下，远古时期几乎是全民习剑，那时候的胡潼大陆可以说是剑主不如狗，剑皇说话都没有什么份量。只是现在剑道没落了，整个大陆都找不出几个剑王来，剑尊都是国家的座上宾了。

剑道为什么会没落，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没个准数，有人说是打仗打没的，有人说是有外界的人来扫荡过，也有可能是剑道从来都没有兴盛过，这一切都只能听说书人是如何说的了。玲珑其实并不关心过去的胡潼大陆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那些用剑的境界是怎么分的，不过她知道常山爷是个用剑的好手，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境界。

真正令玲珑好奇的，其实是剑本身，哪怕是一把木剑也让她很在意，村里的孩子们基本都有一把木剑当玩具，本来是很少有人会拿出来玩的，直到孩子们发现木剑会吸引玲珑过来。无论如何，玲珑想要去看看常山爷和阿常是怎么练剑的，但是她不敢去看，因为她心中有这么一种预感，当她握住剑的那一刻，会有什么东西发生改变。

外面的金铁交击声不绝，今天似乎格外激烈，扰得玲珑心神不宁，一宿未眠，在太阳出来后才小憩片刻。

清晨时分，玲珑从浅眠中醒来，虽然她没有睡多久，却毫无倦意，便穿衣起床，出门去。刚出门，玲珑看见常山爷背着包袱走在小路上，阿常就在房子前站着，注视着常山爷离开。

“怎么了？”玲珑走过去，这还是她来了这里一年第一次看见常山爷出远门。

“没什么，老爷子要去都城一趟。”阿常不想让玲珑太担心，不过他的表情与语气管理显然不熟练。不知不觉间，阿婆和阿梅也站在房门口，望向远行的那个背影。

……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生活依然平静，家里少了一个老爷子倒是没有什么大差，只是……玲珑嗅到了平静之下的异味，村里的大家最近都有些不安宁，就像是行走在薄冰上……

寻常一天的午后，玲珑像往常一样端着衣服来林子里的河边洗，山林里幽静得很，她借着水流将衣物洗干净，但内心中的躁动格外强烈，今天会发生什么。忽然，林中鸟群被惊起，惊动的鸟群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让本就幽闭的树林变得更压抑，玲珑有些受不了这种氛围，赶快洗完衣服回去。

恐惧在玲珑的心里滋生，越是靠近村子就越是浓烈，她也逐渐由快步走变为跑，想尽快消除这无缘由的恐慌。直到玲珑回到村外，亲眼看到那无缘由的恐慌变为现实。

看见了铁甲的士兵在屠戮村庄，看见了披甲的战马追逐着村民，看见了一个又一个乡亲举剑抵抗又倒在血泊，看见了一座又一座房屋遭人洗劫又焚于烈火……

情急之下，玲珑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她只知道丢下衣服，从村子外围朝着那个家的方向跑去。当玲珑赶到时，几十个士兵包围住了那座小房子，活着的村民大多都在这里了，尽是些老弱妇孺，阿常就护在最前头，和他一起有反抗能力的村民不过两手之数。

怎么办？阿常会死，阿梅会死，阿婆会死，大山小山也会死，乡亲们也会死，所有人都会死……我也会死吗？

逃吗？逃吧！趁现在没有被发现，趁现在逃进林子里，那样就能活下去……

开什么玩笑啊！怎么可能逃走，那里可是，家人啊！

玲珑从林子这边冲了过去，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阿常身上时，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突然冲过来的少女。出其不意之下，玲珑从后方撞翻了两个士兵，在冲击之下，两个士兵的武器都脱手飞出去。看着掉落在面前的武器，一把长枪一把剑，犹豫之下，她还是捡起了长枪。

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还是阿常最先反应过来，趁机砍翻了一个士兵，对着玲珑大喊道：“阿玲快走啊！”

“快跑吧！别管我们了！”阿梅也呼喊着让玲珑逃走，还有更多乡亲们，他们都喊着让玲珑一个人逃走。

“都闭嘴啊！要走，一起走！”玲珑举起长枪，大力挥舞起来，将周围的士兵抽飞出去，随着长枪断裂，她竟然真的撕开了一个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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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起来！”阿常见状，赶快号召大家朝着玲珑的方向跑，而玲珑也重新捡起一把长枪，阻挡士兵再接应村民们。

然而，当村民们刚刚开始移动，玲珑心中就升起一股危机感，下意识转身将长枪横在身前。只见士兵队伍中有一人飞起一脚，踹断了枪杆，不停，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落在玲珑的小腹上，将她踹倒在地。剧烈的疼痛让玲珑短时间内站不起来，而后那个人走到她身前又补上一脚将她踢翻，重重地踩在玲珑的胸口。

“阿玲！”阿常因玲珑而分了神，而这短暂的空档，一柄飞剑直刺过来，阿常连连回防又疲于应对，连人带剑被打飞，撞进房子里，掩埋在废墟下。

“王统领，下手可别太重了，要是打坏了就不好玩咯。”打飞阿常的人停剑直立，向着另一个压制住玲珑的人说话，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那是自然，本来只想着过来捞点油水，没想到还能遇上这般极品货色，小是小了点，但也凑合。”王统领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玲珑，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又抬头跟那人喊道，“赵统领，你快点解决那个小子。”

“好。”赵统领提剑向着废墟前进，全然不将其他人当人看。

相对于两个统领的横行无忌，村民们失去了两个主心骨，已经有些乱了阵脚，这是真的前狼后虎了。赵统领已经相当接近阿常了，这样下去阿常会没命的，玲珑挣扎着，想要搬开踩在身上的这只脚。

“老实点，待会儿看你还怎么闹。”王统领加重了力量，他的脚如一块巨石，压迫着玲珑的胸腔。感受到空气被一点点挤出肺部，玲珑的意识逐渐模糊，自口中发出无意识的悲鸣。

“把脚拿开！”再次出人意料的是，阿梅捡起了剑劈向王统领。

“哼！找死！”王统领都不用看，反手就把阿梅抽翻在地，他还嫌手脏了一样甩了甩手甲，却也如阿梅所愿，把脚从玲珑身上拿开，抽出剑将目标转移向阿梅，“真晦气臭婆娘，既然这么急着找死，那就成全你！”

一剑高悬，一剑刺下。

鲜血洒落大地，一滴，一滴，自剑锋浇落在阿梅身前的土地上。

但是那血并不是阿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