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安粗鄙,是个纯粹武夫,直接抓起葫芦头就往嘴里送,吃得颌下络腮胡淋漓了不少糟碎肉沫,吃得倒是十分得爽快,瓮声瓮气地说道:“要俺说司令根本没必要撒下如此一张大网,直接让俺带着人闯进那码头,将所有人都一股脑抓起来就是,不服从的直接打杀了事!”
“莽夫行为!”案前正襟危坐的吴嗣白了他一眼,“码头中有不少外邦人,若冲撞起了冲突,反倒于十日后的大典不美。”
“怎滴,他们还敢反抗不成!”宴安一双牛眼瞪着吴嗣,“谁若是敢不从,便直接灭了其国!”
吴嗣懒得与他分说,如同对牛弹琴,接过小吏递过来的桃花饭,拿起食箸,细细品尝。
这桃花饭曾于《云仙杂记》中记载,洛阳人家寒食装万花舆,煮杨花粥,在南方诸道十分流行,取南方盛开得正艳的桃树开的花,将米饭用这桃花染过,煮出来的饭有淡粉红的颜色,既好看又好吃。
长安虽将至冬至,但石瓮谷后的那片桃花林依旧不败,采摘下用来做这桃花饭正合时宜。
没过片刻,堂屋外记下卫生僚传递密语的书吏快步走了进来,手持案牍,站在裴煊身后,朗声说道:“禀司令,贼医已入甲十三码头!”
裴煊这才睁开眼睛。长安城内遍布卫生僚,都是他的眼他的手,在查明东明寺坛尸来自停泊港之后,他便调来了城门监的入城登记簿,又让停泊港内卫生僚的司医严加盘查,果然发现了一伙来停泊港内购买驴马以备溲种之用的庄园佃户。
唐人在十月节立冬开始,的确有“收诸谷种、大小豆种”的说法,但现在冬至未至,溲种起码要等到十一月长安落雪以后,才能储藏雪水,以备溲种之用。
这溲种,便是将买来的老驴老马处理掉,肉或卖或吃,用斫碎的马骨驴骨加水共煮,漉出骨渣,再把附子五枚放入浸渍,三四天后取出附子,再用蚕粪和羊粪搅拌,使之成为糊状,播种前二十天,就把种子放在里面搅拌,使稠汁附在种子上,随即晒干,妥善贮藏,以备来年开春之用。
“眼下冬至未到,距离储雪水还有近一个多月,这伙人便来停泊港内购买老马老驴,实属是反常的做法,而且根据我们僚内的谍子汇报,这些人或打扮成佃户,或打扮成行商,但虎口多有老茧,是常年握刀的武人,举止多有反常!眼下这些人都进入了甲十三码头每一曼那租赁的一间货栈里!”吴嗣咽下口桃花饭,细细说来。
裴煊目光落在了坊图上城东九里停泊港的位置。
“此处兴成堰取水入漕渠,是全国漕粮、贡品进京的运输干线!水路交汇颇为复杂!”裴煊缓缓起身,“让狩虎监里的三十名好手,乔装打扮撒进停泊港甲十三码头的各处,宴安亲自佯装成长安富户的管事,去码头购买樟脑,探一探那卖樟脑女人的虚实!再征调三百武侯将整座停泊港给我密密围猎成三圈,务必不能放跑一人!”
堂屋里所有人都在这一声令下开始动了起来,手持巡疗司麒麟台腰牌的司医,迅速跨出了院落,到了集合在武侯铺里的武侯前面。那武侯接过腰牌,随即传下了命令,三百武侯顷刻间倾巢而出,无数人头涌动,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城东九里停泊港团团围住,禁止任何人进出。
有大理寺司直上前质问,武侯客气的出示了麒麟台黑色腰牌,那司直讷讷不语,转身便走。
宴安将吃光的玉食盘往怀里一塞,私自觅下,大手顺势在颌下络腮胡上一抹,叫上了全部换好伪装的狩虎卫,转身朝着甲十三码头奔去。
这些人虽然都披着窄袖袍,伪装成了码头里的劳力跟过往胡商,但袖袍里却是套着兵甲,在各自的行担中藏匿着横刀寸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