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荒谬之态,犹在眼前。
裴煊那时不明白宰相的位子到底有什么魅力,以前是祖父,如今是老师张柬之,可他不能不来长安,不能不当巡疗司的酷吏,他身上背负的是河东裴氏的家族命运,他只有替祖父沉冤昭雪,才能洗清家族的耻辱。
沿途李稷口中的奇异国度如梦似幻,火车驰骋千里,铁鸟翱翔天际,一切光怪陆离,令人神往。在这冷漠的长安城中,他人前人后被人惧怕称为酷吏,连个朋友都没有,李稷居然算得上他在长安相交最长的一个。
“若有机会能回去,你是希望留在长安,还是回到你自己的家乡?”裴煊望着车窗外突然阴暗下来,天空中的日头被一大片乌云遮挡住了。
“若有机会能回去,我当然是选择回去了。”李稷看到他一脸忧色,心中不由得有些触动,“当然了,我肯定是会帮你们解决长安城内这个大麻烦之后,才会回去。”
裴煊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与长安城格格不入的年轻医者:“你是不是觉得,长安城里的官那么多,为何就我一个人对济善道的贼这么上心,显得我有些不太正常,对吧?”
“的确,你只是一个从六品的翰林医官,一个司所的七品司令,连宰相都不关心的事,你又何必自找苦头!”李稷直接了当的承认,“就算济善道那伙贼人真的在城内散播了恶疫,也不是你的责任,不要再说什么为了长安阖城平安,这样的说辞,实在太假了。”
裴煊并未急于辩驳,手指轻柔地摩挲着掌心的玉籽,缓缓抬头,目光穿透了李稷的肩头,投向远方那座巍峨挺立、气势恢宏的大雁塔,眼中顿时深邃如海。
“李稷你可曾在落雨后,踏上过大雁塔之巅,俯瞰过这长安满城的风华?”裴煊的话语轻柔却引人遐想。
李稷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去过。”、
只不过他去的是1300年后的大雁塔了,那时的大雁塔已经因战乱重修过五次,跟此时长安城内的大雁塔完全不同!”
裴煊嘴角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意,缓缓道来:“大雁塔的地宫里供奉着玄奘法师从西域取回来的佛经佛像,还有玄奘法师的舍利,看守地宫的是个叫圆嗔的小和尚,他看守地宫每个月慈恩寺的老住持都会给他半吊钱,圆嗔从来不乱用,他每次都把这些钱拿去崇义坊的孙家食肆,买来好多一箩筐的胡饼,带到城东贫民巷中的城隍庙里,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乞儿们分食。”
正当李稷欲问又止之际,裴煊的话语又如流水般继续流淌:“金光门外,城门监中,有位名叫小武的少年守门吏,正值青春年华,每逢暮鼓声声,他总是故意放慢节奏,让那些亟待归家的老弱妇孺得以安心进城。今年,他终得良缘,迎娶了居德坊肉铺的温婉女儿,成婚之日,我还赠予了他一套新衣,以表祝福。”
裴煊的话语仿佛一幅幅生动的画卷,缓缓展开:“西市之中,有位叫阿契的驯兽师闻名遐迩,他的梦想只是在长安城内成家立业拥有一席之地,平康里三曲中的那位魁首苏涟漪,此女原本与我有过婚约,可在家道中落后却沦为三曲内的舞伎,可哪怕身堕无间,红绸裹足,她从未放弃过自己。”
说着长安城内这些不搭关系的人和事,裴煊语气悠缓了许多:“我虽然在长安城不过生活四载,但每日看到的,接触的,都是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人和事。或许于权贵们而言,他们是尘埃,故事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日常琐碎罢了;可于我而言,这才是鲜活的人,没有被那些利益残吞鲸食掉的人,只有再看到他们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言至此处,他语调轻转,低沉而坚定:“可若让济善道贼子的阴谋得逞,首当其冲失去性命的,就是他们这些权贵眼中低贱如尘埃的人,我裴煊哪怕拼尽全力,甚至失去性命,也要去守护。与其说我想保护的是圣人,是长安,不如说是长安城里生活着的这些人吧!”
李稷闻言心潮起伏,却张嘴说不出什么话来,他觉得裴煊才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人,他既对这个朝堂愤恨,心中又满是对黎民百姓的深切悲悯,忠义在他身上显得尤为复杂而深邃。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春,或许你的想法是对的,长安之所以被称为人间之都,并不是因为这座城的伟大,而是生活在这座城里的千千万万个鲜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