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因为张相阻止追查济善道贼子一事,触怒于他,虽然心中极其不愿再去求对方,但他心里有一种很强的预感,济善道荼毒长安的阴谋也许并不简单,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更大阴谋。
更何况如今形势逼人,距离大典只剩下五日,裴煊也顾不得其他。
他在宰相府门前下马,只瞧宣阳坊十字街对面,不知何时居然来了个杂耍唱百戏的,除了百竿戏,居然还有摆了不少摊贩,沿街叫卖。他没有走正门,而是带着澹烟绕道了后面的窄巷中,从侧门入了府邸。
宣阳坊是长安城中几处最为繁盛的里坊,也是少见的坊里没有任何寺庙的,多数朝中权贵居住这里,便是贪图此坊难得安静,没有寺庙的钟声扰人,难得在拜佛成风的长安城中享受一丝宁静。
宰相张柬之喜树,宅邸里种了不少名贵的树木,裴煊沿着羊肠小路一路过了几处园子,引路的仆役认得他的身份,不敢怠慢,径直将二人引去宰相所在的苑中。
只是刚进苑里,裴煊便瞧见一位不过而立之年的郎君,正在苑中挥舞锄头,为一株金桃树松土。此人面容端雅,带着几分书生儒气,正是宰相之子张若水。
此人乃是当朝着作佐郎,一直负责本朝的文史修撰,因修史有功,圣人命其右迁朝散大夫,任大着作。
说起张若水,此人也是满腹经纶,朝中大臣多称赞其天纵明达,孝友文质,当年参加科举也是进士擢第,裴煊拜师张柬之后,两人经常以兄弟相称。
张若水瞧见裴煊走过来,放下手中锄头,脸上多了几分真切的笑容:“从嘉你可有日子没来了,前几日我还与阿耶说起你,想要邀你过府痛饮一杯。”
裴煊冲着张若水行了叉手礼,笑着说道:“阿兄这是在种树?”
张若水点了点:“父亲最为喜爱这株金桃树,当年是康国的撒马尔罕的使臣带来长安的,存树已经不多了,除了宫中那几株外,便只有府上这株了,阿耶外放为官时都要带走,种在身边,只是不知是不是移种的次数太多,今年这株金桃树不复往年那般茂盛了,也许是它真的太老了。”
听着张若水的话,裴煊看了眼明显有些秃的金桃树,眼下还未冬至,这桃树便有了几分萧瑟,看样子果如张若水所说那般,寿数不多了。
想着他忽然问道:“前几日太常贺寿时,老师突发眩晕症,不知如今身体可有好些?”
张若水脸上露出几分忧色:“自从阿耶当上了宰相,身体大不如从前了,每日还是昼夜操劳公务,身体多是吃不消。”
“我今日前来是有要是见老师,不知老师人现在可在苑中?”裴煊追问了句,“是公事。”
张若水听闻,点了点头,引着两人朝着苑内的书堂走去。张若水在门前通传了声,听闻里面父亲回话,这才带裴煊二人进去。
裴煊甫一入书堂,便瞧见张柬之满头苍髯白发,正落座于胡床上,一手里捏着文书,一手攥着一管小狼毫,在上面圈圈写写。
张若水冲着父亲,深施一揖:“阿耶,从嘉来了,说有要事。”说完他转身,提起来书堂里红泥小炉上的银壶,又掰下一块茶饼,为两人洗茶。
裴看了眼面带几分恹恹之色的张柬之,恭敬的施了一揖:“老师,学生有要事,想求老师出面。”
张柬之看了眼眉平眸亮的裴煊,冲着他比了个手势,让他坐下,又看了眼身后跟着来的澹烟,放下手中的文书跟毛笔,这才问道:“从嘉可是为了今日梁王在圣人面前告状之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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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并不全是,我本非贪恋权势之人,圣人信赖我让我掌管巡疗司,掌州境巡疗之责,我便安分做事,圣人若是不信我,想要换个人,我自回田庐隐居。”
张柬之是知道裴煊心中的志向,他当官多半也是为了祖父裴炎平冤昭雪,只是有些特立独行,不肯听他所言,若依他所言,只需静待太子登基,何愁大事不成。
裴煊见张柬之沉默不语,只能将今日右武威卫捉拿李稷一事告知。张柬之怎么也不会想到,裴煊亲自登门,居然是为了一个卫生僚里小小的司医而来,不禁被气笑了:“你要我出面,去救那个小司医?”
裴煊点头:“此人对长安来说,至关重要,不可不救!”
张柬之皱起眉头:“三日前在太常府的竹林中,我便告诉过你,你擅自从万年县牢狱中提调一个待决之罪的司医,迟早会惹出麻烦来,我让你将人送回去,你不听,如今梁王抓住你不放,找了不少御史,在圣人面前参你,你一个七品司令,让一位亲王,几位御史弹劾,已经是大大的能耐了!”
裴煊听出了对方话里的不满,硬着头皮说道:“李稷此人,对追查济善道贼子十分重要,还请老师……”
“什么济善道贼子!”张柬之一巴掌拍在胡床的案几上,“当初老夫便告诫过你,大典在即,莫要在长安城内生起事端,你追查所谓的济善道贼子,不过三四日,便在长安引起多处大火,圣人的话你都不听,这才有了今日殿前的责难,难道你看不出来,圣人已经对你不满,让梁王插手巡疗司,便是再敲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