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此刻绝无逃脱的可能。
他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言语,昂首迈步,朝着庭院深处走去。
安吉与他并肩而行,脸上那股癫狂的意味收敛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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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穿过雕花的亭子,绕过嶙峋的假山。
沿途不断有巡逻的卫士经过,这些人汉胡皆有,步伐沉稳,行动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裴煊暗自心惊。
寻常的江湖匪类,纵然凶悍,也多是乌合之众,行止散漫。
可眼前这些人,进退有度,纪律严明,人数众多却悄无声息。
别说是盗匪,就算是京营的禁军,能做到这般令行禁止的,恐怕也不多见。
这绝非仅仅依靠金钱就能网罗到的力量。
联想到安吉之前那番“蝼蚁”之言,裴煊的心不由得又往下沉了几分。
穿过一道雅致的月洞门,庭院深处的景象映入眼帘。
一间简朴的草庐临窗而建。
窗前,一个清癯的背影静静伫立。
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看清那人的面容,裴煊如遭雷击,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老……老师?”
那临窗而立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长安城内久负盛名的针绝,曾教导过他针术的甄洪!
甄洪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裴煊身上,细细打量着这位曾经寄予厚望的学生。
“从嘉,许久不见。未曾想,你我师徒二人再次相见,竟会是在今日这般场景之下!”
裴煊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位德高望重、悬壶济世的老师,与穷凶极恶、图谋毁灭长安的济善道贼人联系在一起!
甄洪,长安百医榜上的针圣,一手金针绝技出神入化,受无数达官贵人敬仰。
他怎么会……怎么可能与济善道同流合污?
甄洪依旧是那副素净的打扮,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长衫,须发皆白,眼神一如既往地清明。
只是那清明深处,似乎隐藏着某种裴煊从未见过的、复杂难明的东西。
巨大的震惊让裴煊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他嘴唇翕动,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
“老师……您可知他们是何人?”
甄洪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裴煊的出现理所当然。
看到老师这副平静的模样,裴煊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不可置信地向后踉跄了两步,一股被背叛的愤怒与绝望涌上心头。
“老师可知他们潜入长安,是为了毁灭整座长安城而来!”
“若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在大典当日释放那些致命的疽毒,长安城内数十万无辜百姓,都将因此丧命啊!”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泣血般的质问。
甄洪的声音却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阐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这一切,或许都是上天早已注定的。”
“从嘉,人力有时穷,终究难以胜天!”
“放屁!”
裴煊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激动与愤懑让他几乎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持。
“老师您是医者,是仁医!当行仁术,救死扶伤!岂能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受难,甚至助纣为虐!”
他死死盯着甄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还是说……老师您……您便是济善道那位神秘的作疫者?”
甄洪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
他转身,走进了旁边的草庐。
草庐内陈设简单,只有几件粗陋的家具。
安吉早已等候在内。
甄洪看向安吉,目光瞬间变得温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长辈般的慈爱。
“与你阔别多年,想不到此生还有再次相见之日。”
话音未落,甄洪撩起长袍的下摆,竟对着安吉,缓缓跪拜了下去。
这个动作让一旁的裴煊目瞪口呆。
安吉那双原本混浊、呈现出青白二色的眼珠里,此刻竟罕见地滚落出几滴浑浊的泪水。
他连忙上前,双手用力将甄洪搀扶起来。
“甄先生!万万不可!”
“当年若非先生在岐州施以援手,我安吉……怕是早就化作一抔黄土了!”
“先生于我父子,恩同再造!”
“只可惜……可惜阿耶他……再也见不到先生了……”
提及那位“阿耶”,甄洪的神色也黯淡下来,带着明显的悲痛。“唉,当年之事,不提也罢。”
安吉擦去眼泪,脸上旋即露出几分近乎癫狂的亢奋。
“索性!索性还有三日!筹谋多年的大计,终于……终于要实现了!”
甄洪点了点头,伸手搀扶着激动不已的安吉在一张矮榻上坐下。
“今日,我便为你拔除此疾根源,使你重获清明。”
“坐好,我为你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