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配子月念六日(再无希望)

丢下这一句话,安吉不再理会这位麟台朝议郎,仿佛他只是一件碍眼的旧物。

珩雁会意,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两人上前,更加粗暴地扭住裴煊的胳膊,将他重新羁押。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声响。

他们转身,押着裴煊朝着宅邸内一处被黑暗完全笼罩的角落走去。那角落偏僻,远离主屋的光亮,透着一股阴森。

吱呀——

地窖沉重的门被蛮力拽开,许久未曾转动,木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后院里显得格外突兀。

裴煊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推,踉跄着跌进了地窖。脚下湿滑,他差点栽倒在地,靠着瞬间的平衡才勉强站稳。

冰冷的铁镣铐随即锁住了他的脚踝,镣环与锁扣撞击,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如同敲在他的心上。

这镣铐比之前手腕上的更加沉重粗大,冰冷的触感直达骨髓。

他的双手依旧被反剪在身后,麻绳勒得死紧,腕骨处已经磨破了皮。

这处地窖原本是用来存储冬日冰块的冰窖,此刻虽已入冬,却空空荡荡,并未储冰。地上散落着许多破旧朽烂的草席,沾满了黑褐色的霉斑,大概是当初用来遮盖冰块、防止融化的。

地窖荒废许久,腐烂草席的霉味、泥土的腥气,混杂着陈年冰块融化后残留的湿冷水汽,形成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鼻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裴煊胃里一阵翻腾,强行将涌到喉头的秽物咽了回去。

他强忍着强烈的不适,挺直了身形,后背绷得像一张弓。

整个地窖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透气小窗,开在高处的墙壁上,接近地面。仅能透进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地窖内模糊的轮廓。空气浑浊不堪,几乎凝滞不动。

两名守卫并未跟着下来,而是百无聊赖地靠在地窖入口处的石阶旁。那里有一条倾斜向上的石阶,通往地面,是地窖中唯一能呼吸到稍微新鲜些空气的地方。

他们神态轻松,抱着胳膊,目光偶尔扫过地窖深处的裴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居高临下的漠然。

在他们看来,这个带着沉重镣铐、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朝廷命官,不过是瓮中之鳖,绝无逃脱的可能。他们的任务,不过是看守一具会喘气的死物。

裴煊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

安吉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他囚禁在此,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也意味着对方的计划已到了关键时刻,不容任何变数。

这一次,恐怕真的在劫难逃了。

此刻,他最急切的,并非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而是必须设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至少,至少要让李稷知道,安吉已经不再是那个瞽目之人!他的眼睛好了!

没错,安吉选择在火烧麟台之后,才让甄洪治好他的圆翳内障,这绝非巧合。

时间点卡得如此精准,用心险恶。他分明是要彻底摆脱“瞽目人”这个最显着、最容易被追踪的特征,如同金蝉脱壳一般,抹去过去的所有痕迹!

这个人,必定会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重现于世。

一个不为人知,可以自由行走在阳光下的身份。

甚至可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长安城内,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混迹于官场或市井,来施行他们那最后的、毁灭性的计划!

而毁灭懿德寺麟台,只是开始。

裴煊再一次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刀,仔细审视着地窖的每一寸角落,试图从这牢笼般的地窖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墙角的蛛网?松动的石块?守卫换班的间隙?

然而,他再次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