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窖中,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三人的影子拉长,又扭曲地投在布满灰尘的酒坛和潮湿的墙壁上。
裴煊将李稷扶得更稳了些,目光扫过他苍白却难掩锐气的脸庞,又转向一旁沉默的澹烟,最后落在那角落里睡得毫无形象的许朝宗身上。
“章怀太子……”裴煊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凝重,“二十年前的旧案,早已尘封。若安吉,不,李茂,当真与此案有关,那他的身份或许……”
李稷靠着墙壁,闭目调息。解药的作用下,体内翻腾的毒性被强行压制,但五脏六腑仿佛被掏空般的虚弱感,却如潮水般一阵阵袭来。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裴煊:“无论他们背后是谁,想做什么,眼下最急迫的,是阻止安吉。长安城百万生民,不能成为他们阴谋的牺牲品。”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生死后的决绝。
澹烟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此刻也开了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不错。锦菅既然是锦江之后,她潜伏长安多年,所知必然不少。只是她现在身在何处?”
裴煊皱紧了眉头。锦菅这条线索,既是突破口,也可能是烫手的山芋。
她既然是济善道内应,又牵扯到前朝旧事,身份极其敏感。若是大张旗鼓地追查,恐怕会打草惊蛇,甚至引来不可预测的政治风波。
但若不查,很多谜团便无法解开。
“锦菅……”裴煊沉吟,“她既已暴露,济善道内部必然有所动作。要么是将其灭口,要么是将其转移藏匿。无论哪种,找到她都非易事。”他顿了顿,看向李稷,“你觉得,安吉下一步会怎么做?他费尽心机散播炭疽,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制造恐慌?”
李稷思索片刻:“恐怕不止。大典在即,圣人、太子、百官云集,那是长安防备最森严,也是最引人注目的时刻。若在此时引爆疽毒,其影响绝非普通骚乱可比。”
角落里传来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许朝宗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三人:“什么太子?咱们不是在说怎么抓那个放毒的坏蛋吗?哎哟,一股子霉味儿……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裴煊看着他睡眼惺忪、状况外的样子,紧绷的神经莫名松了一下,随即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差点被人当成药人,你倒睡得香!”
许朝宗这才反应过来,想起之前的惊险,缩了缩脖子,讪讪道:“这不是有你们在嘛……再说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一个纨绔,操那么多心干嘛。”他揉了揉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澹烟,“澹烟姑娘,有没有什么吃的?饼干、肉干都行……”
澹烟没理他,只是从随身的药囊里取出一小瓶药丸,递给李稷:“这是固本培元的药,你先服下。”又转向裴煊,“这里暂时还算安全,但不是长久之计。你打算怎么办?”
裴煊定了定神:“我需要更多的线索。济善道行事隐秘,但不可能不留下痕迹。他们的据点、人员、物资调动,总得有个源头。”他想到了自己在巡疗司安插的人手。巡疗司掌州境巡疗,与三教九流多有接触,或许能从那里找到突破口。
“你们先在这里休息,尤其是李稷,务必养好精神。”裴煊站起身,“我去去就回。许朝宗,你给我老实待着,别惹麻烦!”
许朝宗连忙点头如捣蒜:“放心放心,我保证不动弹!除非有吃的送来……”
裴煊懒得再理他,对澹烟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酒窖。
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逐渐喧嚣,人流如织,裴煊避开主街,穿行在坊巷间,很快来到一处不起眼的药铺后门。他按照约定的暗号,轻轻叩击门扉。
片刻后,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一个精瘦的中年人探出头来,警惕地看了看左右,才将裴煊让了进去。
“裴郎君,您怎么亲自来了?”中年人是裴煊在巡疗司的心腹暗桩,名叫周七。
“长话短说。”裴煊压低声音,“我需要你立刻帮我查一件事。关于城西那家‘御泥坊’,还有它的坊主,金三娘。”
周七愣了一下:“御泥坊?做胭脂水粉和泥膜的那个?听说生意很火,尤其是她们的‘玉容焕颜泥’,在贵妇圈里千金难求。这个金三娘,好像是十多年前从3外地来的,颇有些手段,但具体根底,知道的人不多。”
“我要知道她名下所有产业的来路,尤其是房契地契的交易记录,越详细越好。”裴煊的语气不容置疑,“特别是最近一两年内接手的产业,重点查那些价格明显低于市价,或者交易过程不寻常的。”
周七虽然不解裴煊为何突然对一个胭脂铺老板感兴趣,但还是立刻应下:“郎君放心,巡疗司与各坊市牙行、官府档房都有联系,查这些应该不难。只是需要些时间。”
“尽快!”裴煊强调,“此事关系重大,切记保密,不要惊动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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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裴煊又叮嘱了几句,才悄然离开药铺。他没有回酒窖,而是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整理着纷乱的思绪。
锦菅,锦江,前太子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