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撇了撇嘴,又蹲下去,打量徐鹤白的表情。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似乎是调得太高,有些刺目,这么一照过去,衬得徐鹤白脸色极差,苍白得像鬼,眼睛又很红。
佰万没来由地感到伤感。
伤感,这是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前段日子学校里传过一些风言风语,虽然很快便被压了下去,但在老师不知道的地方,有一部分声音,还是悄然流传了下来。
佰万也听过其他同学暗地里的讨论,传闻中的豪门继承人包养了一只金丝雀,还是个耳朵听不见的金丝雀,谁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他好看又可怜,所以随便玩玩?
三言两语之间,就把徐鹤白描绘得无比凄惨。
仿佛只要用一张嘴将他按在可怜的基调里,他的后半生也将永远与不幸相伴。
佰万曾经为他争辩过,虽然他知道徐鹤白本人并不在意,但为了那几本作业,和很久以前收到的两笔足够买好几百个皮肤的巨款,他还是反驳了几句。
他说“徐鹤白有钱的很,他根本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怜”,又说起学姐,“她是个好人,你们这群loser没机会接触,只能在这里瞎编了”。
可是现在,一切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佰万到外面透了口气,一楼大厅有零食贩卖机,他买了几样东西,回到楼上。
电脑已经被收了回去,麦老师表情松动些许,看来徐鹤白已经填完了志愿。
抢救室还亮着红灯,徐鹤白仍旧拨弄那串项链,如同一种机械性的反应。
佰万把零食拿给他,徐鹤白没接,他又把西瓜递过去:“吃西瓜吗?”
徐鹤白几不可察地摇头。
佰万后知后觉,或许他的状态不是他表现给外界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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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鹤白没那么冷静,也没那么漠然,他拒绝看向那盏灯,只是因为不敢看而已。
又过了十几分钟,外面传来声响,权特助推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进来,另一位中年女人走在他们身侧。
她还系着围裙,没来得及卸下,衣物上糕点的气息还未消散,来之前显然正忙着烘焙。
徐鹤白抬起了视线,对着那位老者叫了句“爷爷”。
老者浑浊的视线锁住他一秒,又落在急救室的灯光上。
“佩佩……”他喃喃低语,叫出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徐鹤白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樊姨却是一愣,随即颤抖着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温佩珊女士是温总的母亲。”权特助轻声对徐鹤白说。
“她和温总的父亲在温总刚出生的那年就离世了,也是因为……车祸。”
徐鹤白身形僵硬,像是一瞬间被定格了那样,只有攥住项链的手指用力,关节近乎泛白。
佰万蹲着的地方离他不远,他本不想偷听这些豪门秘史,但那些声音就是飘了过来。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氛围,譬如吉人自有天相、好人有好报之类的。
头顶的白光却晃了晃,急救室的灯熄灭了。
所有人都转过视线,佰万也跟着看去,唯有徐鹤白被钉在原地,脊背绷紧。
为首的医生摘下口罩,摇了摇头。
外面下起了雨。
夏日的风雨总是骤降,电闪雷鸣,佰万的摩托车被淋湿了,他和麦老师被困在医院里。
正发着呆,权特助走到他面前:“感谢两位陪徐同学过来,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们帮忙。”
佰万不明所以,权特助递过来一张支票,让他们为今天发生的事情暂时保密。
是很丰厚的数字,佰万转头,准备征询麦老师的打算。
麦老师却看向不远处的一扇门。
徐鹤白从里面走了出来,瞳孔里有一种深不见底的黑,整个人像是被死寂笼罩。
他手里的那条项链没有了,腕上只剩勒痕,隔着遥远的距离,眸光平静地看过来。
佰万知道他不是在看自己,他摇摇头,拒绝了那张支票,说自己会保密。
也跟着转头,看向身后。
那盏熄灭的灯,不再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