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老花快气死了:“眼泪啥味儿?”
许东风说:“汗是咸的,泪是苦的,唾沫星子是甜的……”
代老花骂道:“恶不恶心?……你确定是苦的?”
许东风说:“大概是吧。”
代老花又要气疯了,可是他还有别的办法吗。只见他果然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去蘸遗像上的眼泪,感觉冰冰凉凉的,他回头问道:“真……真尝啊?”
许东风气了:“你这不废话嘛。”
代老花说:“要不你来?”
许东风撇过脸去:“关我啥事?”
是啊,许东风就是一个放电影的,要不是下暴雨,他早回家睡觉去了。
可他代老花却是不一样啊,灵棚是他的,那从灵棚搭起来的这一天,就要管到死者出殡埋完,才算妥事。
许东风说:“再不尝尝,就他妈的干了。你等啥呢还?”
代老花没办法,索性一闭眼,吐出舌头舔了舔手指,吧唧了两下嘴。
许东风问:“啥味儿?”
“没……没味儿啊。”代老花撇着嘴回了一声。
许东风又问:“是不是干了?没尝到?”
代老花不耐烦的说:“嗐!管他呢,擦了不就得了?”说着用手在遗像上一抹,两行眼泪确实不见了。
许东风嘲笑了一声:“你可真会猫盖土。”
代老花摊了摊手:“他又不是我亲爹,管这么多干啥?”
代老花又对着遗像看了看,掏出一根烟点上,然后竖立在桌子上:“童言无忌啊,叔别往心里去。”
许东风看着他那动作,心说,你这说一套做一套啊,糊弄死人呢?
做完这些,两人又蹲下看起了雨。
许东风说:“他妈的,这陈四军,也不说过来看一眼,他爹有没有淋着。”
“嗐!人死如灯灭,三年一过,谁还能记得?这陈阿皮啊,受苦了一辈子,攒下的家业不少,到头来又带不走。还不如活着时,将挣得花上哪怕一半,也不白来人世走一遭啊。”代老花话里的感慨唏嘘很有道理。
但许东风却抱有不同的意见:“理,是这个理儿,可话也不能这样说。正所谓祖宗积财,后人享用,怎么说,也是为后代留下了财富,刚才你还说,雨淋墓,辈辈富呢。什么是吉兆?这就是吉兆。留下的财产,才是及时雨啊。”
代老花道:“你说的也有理。可我总觉得,受苦受累一辈子,到头来却落了个所有的东西跟自己没半毛钱的关系,这就太憋屈了。”
许东风笑了笑:“那也不是没留东西,至少后代子孙会念着他的好嘛。况且,到下面,不还得要后人烧纸钱吗?要想富,敬祖墓。大人都会跟小孩子从小讲这个道理。”
“要想富,敬祖墓?嘿嘿……”代老花笑着摇头:“你知道大人为什么跟孩子讲这个不?”
“为什么?你有不同的说法?”许东风看着代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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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老花笑了笑:“大人生怕以后去世了,到那边没钱花,才跟孩子说要记住这句话,那样每年就都会记着给去世的人上坟。”
许东风诧异道:“你的意思是大人编的?”
代老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许东风:“你还真信啊?你说说看,咱们这个镇上,初一,十五,清明……谁没去上坟?可结果呢?该穷的还是穷。我压根就不信祖坟冒青烟这一套。”
“那你还说你们这行,忌讳多。还跟我说托梦。”许东风始终觉得不上坟,是对祖宗的大不敬。
代老花说:“两回事。你就说我说的有理没有吧?”
许东风点点头:“嗯,算是说的过去。可也许上坟,也并不是为了给祖宗送钱,也是一种对长辈的一种缅怀之情。”
代老花点点头:“是,人心都是肉长得,但我敢保证,到我曾孙子那一代后,别说上坟了,他们若是能找到我这个曾祖父的坟,我就算他们孝顺。”
“哈哈……”代老花的话惹的许东风笑了起来。
代老花一惊,连忙捂住许东风的嘴:“你干嘛笑这么大声?”
许东风气恼的掰开代老花的手:“你干什么?”
“遗体面前,不能笑。”代老花唬着脸小声抱怨。
许东风眉头一皱:“我算是被你搞糊涂了,你到底是信这一套,还是不信这一套?”
代老花说:“这不是信不信的事情,是要给死者最起码得尊重。人家死了,你在这里大笑,这像话吗?”
许东风自知理亏,岔开话题:“这雨赶紧停吧,有点凉嗖嗖的。”
由于两人都光着上身,湿衣服在一旁晾着,确实有点冷冷的感觉。
“咦?”代老花发出疑惑的声音。
许东风问:“咋了?”
代老花思索了一下说:“我怎么觉得,那两行泪,是雨水呢?”
“怎么说?”许东风抬头看了看棚顶:“没漏啊。”
代老花道:“不是漏的,是咱们刚才甩衣服,用力大了,很可能是将衣服的雨水溅到遗像上了。”
许东风听这么一说,也点了点头:“有道理。”
代老花说:“应该是这样。”
“可你跟我再解释一下,它,又是怎么倒下的?”许东风看着代老花。
“我——”代老花被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
“嘀——嗒——”
“嘀——嗒——”
“嘀——嗒——”
“什么声音?”代老花竖起了耳朵。
许东风嗑起了瓜子,指着外面:“雨声呗。”
“不对!”代老花眉头紧紧的皱着,许东风刚要往嘴里放瓜子,代老花连忙拉住他的手:“先别吃。”
因为吃瓜子,也会发出“咔啪”的声音,不过代老花耳朵甚是灵敏,听出刚才的声音,不是外面的雨声,更不是身旁许东风磕瓜子的声响。
许东风狐疑的看着代老花:“干……”
代老花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听。是不是有“嘀——嗒——”的声音?”
许东风眼珠子一转,屏住呼吸。
先进入他耳朵里的是外面大雨哗哗声,然后就是雨滴敲打雨棚的声音,想从这里面听出“嘀嗒”声,是很难的一件事。
并且暴雨拍打棚顶的声音,十分响亮,许东风是听不到那个“嘀嗒”声。
许东风抱怨了一下:“你属狗耳朵的?这能听得着吗?你是不是听出幻觉来了?”
“不对!”代老花站起了身,向着灵棚里面走去,当他掀开【奠】字白帘时,身子一下就定住了,嘴里更是惊呼:“妈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