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在一瞬停止,他听到头顶有声音说,这里声音太大,冲撞了贵人。不过贵人今天高兴,看这小子有趣,让他过去,不和你们计较。
有人来拽他的手,他不知道离开后阿姐会怎样,死死咬着不敢放松。直到又听他们叽叽喳喳说了什么,他感受到阿姐牵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没事了,乖阿牛。”
日光太烈,照得他头胀胀的,目眩神迷。
他拖着发软的两条腿,和姐姐一起被领到了街对面停着的马车旁。车上的人掀开车帘看着他笑了笑:“年纪不大,倒是有几分蛮力。”
他只随意打量了这么一眼,便失去了兴趣:“行了,银子我已经付过了,你阿姐暂时不会被卖了,回去吧。”
阿姐拽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感谢恩公出手相助,小女无以为报,愿入大人府中为奴,当牛做马,以报万一。”
他有样学样,跟着阿姐念,念完后磕了一个响头。
他猜,阿姐和他想得一样:不能回家去,绝对不能!他们今日这样违逆,一定会被打死的。
“我府上下人多的是,没必要收你们两个没多大用处的小孩。”
车上的人说完便示意车夫离去,好在马车赶得慢慢悠悠,他们一路跟在车后,直到车停在了国舅府门口。
太阳堪堪挂在天际,只露出一道血红的边。那人锦衣缎袍,踩着跪倒在地的奴仆下了马车,逆着光的身影如此高大,在他的眼中宛若神明。
后来他想,林鹤堂那日心情一定是出奇的好,以至于下车时看到他们两人跟过来跪在府前也没有生出不耐烦。如若不然,他们早在那日便该死了。
林鹤堂叫人去取来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塞进了他的手里,流光溢彩的刀柄折射出斑斓的光,晃得他的眼又溢出泪来。
“你们可以拿去当铺卖掉,拿到手里的钱足够你们生活十几年;也可以用它杀了伤害你们的人,向我证明你的价值。”
他仰头,那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眼神里满是逗弄:“用牙咬不过逞一时之气,就算咬掉一块肉也救不了你们,只有真正致命的东西才更好用。如果做到了,明天可以来这里找我,这个就是信物。”
“看到这里有多阔绰了吧。”林鹤堂指指雄阔高敞的府门,“成功了,我可收你们为义子,保你们一辈子荣华富贵。”
“对了,”他进府之前又转过头来,“你年纪太小,力气不够,不过足以割断一个人的喉咙。”
那晚,他双手握着那把华丽的匕首,按着林鹤堂进门之前所做的在脖子上一划的手势,用尽全身力气,切开了喝醉后躺在榻上酣睡的男人的喉咙。
他看着他的阿爹瞪大双眼捂住脖子上不断向外喷涌的鲜血,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阿姐捂住他的眼,温柔地拍着他颤抖的脊背,在他耳边低声说:“乖阿牛,不看这些,会脏了眼。”
那年他将满六岁,成功杀掉了第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打死了阿娘,又差点卖掉阿姐的,他要喊他阿爹的人。
当太阳重又升起,他和阿姐牵着手站在那扇高门前。两条长长的白幡垂落,门檐之上挑着的白色灯笼随风轻晃。
他在那间破落小院里杀死亲爹的当晚,久卧病榻的皇上终于在金碧辉煌的寝殿内咽了气。
林鹤堂看见那把染血的匕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好!今日双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