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满舵!"她的声音被风撕成碎片。水手们赤裸的脊背在烈日下闪着油光,绳索在指间勒出血痕。李长山的船头撞上暗礁时发出的闷响,此刻正混着潮水声在耳畔回响。
腐烂的木头气味突然浓烈起来。伊莎贝拉瞥见李长山牵着大象蜷缩在船尾,帆布斗笠下露出半张被晒伤的脸。他的右手垂在舷外,随着船体晃动轻轻拍打咸涩的海水,仿佛在测算着某种命运的刻度。
当澳门号的侧舷终于擦上大象号的船帮时,她看见李长山猛地抬起头。两人目光相触的刹那,海风卷起他稚嫩散乱的胡须,李家最后的一个孩子也长大成人了。
"松绳!"她嘶吼着比划手势。水手们松开绞盘的瞬间,被拖拽的船体发出濒死的呻吟。李长山的坐船像头受伤的巨兽,挣扎着在泥沙中犁出两道浑浊的沟壑。直到最后一寸船身被拖离礁石区,伊莎贝拉才看见船底那道贯穿船舱的裂缝,海水正从裂缝中渗出,染黑了甲板上散落的鱼干。
夕阳将海面染成血色时,两艘船并排漂浮在真腊湾。
突然,远处出现了很多黑点逐渐向这边逼近,看旗帜,好像是安南的船。
四十艘安南龟船的撞角劈开浪涛。旗舰船楼升起猩红蜈蚣旗,镶金边的安南官话刺破海风:"奉都统制阮大人令,尔等蛮夷速速缴械!"
是安南阮家的船!
伊莎贝拉攥紧桅索跃上船首像,绣金马面裙在狂风中烈烈翻卷。她反手扯开被硝烟熏黑的大明日月旗,玄色旗面上金线绣的"宁远伯"三字刺痛敌将双目:"阮文雄!你安南国二百年来受大明册封,如今连天朝旌旗都认不得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番妇!"阮文雄从铁龟壳后探出半张脸,手中举起一把倭刀,"你大明只认姓莫的,不认我阮、郑两家!如今这南海,认的是刀剑,不是旌旗!"
浪峰突然托起澳门号的船体,伊莎贝拉在颠簸中瞥见底舱裂缝渗出的磷光。她假意踉跄扶住炮台,暗将燧发枪抵住腰后:"既如此,可认得这个?"
伊莎贝拉扣动裙下燧发枪,铅弹精准打掉了阮文雄的帽子,明军这边立刻哈哈大笑。硝烟中她用广东话夹着葡萄牙话冷笑:"告诉你们主子,劫我夫君的船,就是与濠镜澳全体葡萄牙火枪手为敌!"
安南阮家的领导者阮福源与葡萄牙人的关系非常好,1615年,在葡萄牙工程师还协助阮氏生产西洋铜炮。伊莎贝拉以此威胁,想吓退阮家船队。
哪只阮文雄不吃这套!
"放箭!"阮文雄生气的举起倭刀,二十支毒矢擦着伊莎贝拉耳畔飞过,将日月旗射成筛网。
"好个吃里扒外的狗贼!"伊莎贝拉用葡萄牙语厉喝,"今日便让尔等见识,何谓大明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