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福扔下锄头跑回村里,只见祠堂前已经围满了人。里正站在台阶上,高声宣读:
"奉知县孙大人令,即日起开官仓赈济灾民,每户每日可领半升杂粮..."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但里正接下来的话又让大家安静下来:
"...但须以田契或房契为质,待丰年时加倍偿还..."
"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有人喊道。
里正无奈地摇头:"孙大人已经尽力了。赵员外那些乡绅反对开仓,说会养懒汉。孙大人与他们争了一整夜,这才勉强同意这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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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福攥紧了拳头。他知道,一旦交出地契,就等于把命交到了别人手里。可不交,全家就得饿死。
当天下午,周德福还是带着地契去了县衙。领粮的队伍排了足有二里长,人人面黄肌瘦,眼中满是绝望。衙役们大声呵斥着维持秩序,不时用鞭子抽打挤得太前的人。
轮到周德福时,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师爷接过他的地契,仔细查验后,在账簿上记了一笔,然后示意旁边的衙役:"盐山县东周村周德福,水田三亩,旱地五亩,领粮四升。"
周德福接过那少得可怜的粮食,心如刀绞。这些粮食最多够全家吃两天,而他的八亩地就这样押了出去。
回家的路上,周德福看见一群衣衫褴褛的陌生人从北面走来,有气无力地拖着脚步。他们眼神空洞,脸颊凹陷,有的怀里还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
"大爷,行行好..."一个瘦得皮包骨的老妇人向周德福伸出手,"给口吃的吧,我孙女快饿死了..."
周德福看着老妇人怀中那个看起来比小花还小的女孩,心中一酸。他解开粮袋,倒出一小把杂粮放在老妇人手中。
"谢谢恩人...谢谢恩人..."老妇人跪地磕头,眼泪落在干裂的地面上。
周德福逃也似地离开了。他知道,如果不省着点,很快他们一家也会变成这样的流民。
日子一天天过去,旱情没有丝毫缓解的迹象。官仓的粮食很快放完,县衙门口聚集的灾民越来越多。孙德榜几次派人去府城求援,却只带回"自筹自救"的批示。
六月初的一天,周德福正在山上挖野菜,忽然听见周小栓惊恐的喊声:"爹!爹!快看天上!"
周德福抬头望去,只见西北方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片巨大的"乌云"正快速向这边移动。那"乌云"越来越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声。
"蝗虫!是蝗虫!"周德福失声叫道。
转眼间,漫天蝗虫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它们落在树上,树枝立刻被啃食殆尽;落在田里,仅存的庄稼转眼消失无踪;甚至落在人身上,疯狂地啃咬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周德福拉着儿子拼命往家跑,蝗虫撞击在脸上身上,留下细小的伤口。回到家,他急忙让李氏和小花躲进屋里,自己则拿起铁盆和木棍拼命敲打。
"驱蝗!快驱蝗!"周德福声嘶力竭地喊着。
村民们纷纷效仿,敲盆的敲盆,点火把的火把,试图驱散这些可怕的入侵者。但蝗虫实在太多了,整个村庄很快被淹没在这片活动的"黄云"中。
这场蝗灾持续了整整三天。当最后一只蝗虫飞走时,盐山县已经面目全非。树木光秃,田地荒芜,连杂草都被啃食殆尽。
周德福站在自家田里,看着这片彻底毁灭的景象,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现在,连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村里开始有人饿死。先是体弱的老人和孩子,然后是营养不良的妇女。每天清晨,都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某户人家传出。
周德福家的情况也越来越糟。李氏因为长期饥饿和劳累,开始持续低烧,整日昏睡。小花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常常捂着肚子说疼。
七月中旬的一天,周德福正在村口挖野菜,忽然听见一阵喧哗。他抬头望去,看见赵员外家的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进了村。
"周德福!"管家一眼认出了他,"你借的粮食到期了,连本带利该还三石!"
周德福如遭雷击:"大人,这...这才一个月啊,不是说好秋收后..."
"少废话!"管家一脚踢翻周德福的菜篮,"要么还粮,要么交地!赵老爷仁慈,只要你那八亩地,不追究利息了!"
周围的村民敢怒不敢言。周德福知道争辩无用,颤抖着声音说:"请...请再宽限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