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鞭影间,多尔博忽觉后颈刺痛。反手摸到支淬毒的吹箭,眼前壁画开始扭曲变形。蒙汉双将的面容渐渐清晰,那汉将眉心的朱砂痣与他眼尾红痕遥相呼应。混沌中听见王蘅的呼喊:"翡翠耳珰...快用血..."
当多尔博咬破指尖将血抹在耳珰上时,岩洞内轰然剧震。壁画中的狼首图腾裂开缝隙,露出暗格中泛黄的羊皮卷。王蘅拼着肩头挨了一棍抢到近前,蒙汉双文写就的密函飘落尘埃:
崇祯四年腊月初七,朔风凛冽,塞外之地,阴云惨布。林丹汗率劲旅,锐不可当,大破科尔沁部。一时之间,科尔沁部众大乱,哭号之声,响彻荒野。林丹汗纵兵掳掠,部众多被虏为奴。乌兰格格与李长风之子李巴图亦在劫难逃,与后金贝勒多尔衮一道被裹挟而去,踪迹杳然,不知其所之。科尔沁老台吉率亲卫,一路遭驱,行至老鸦峡。此地山高林密,险象环生。忽有马匪呼啸而出,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众人仓促应战,无奈寡不敌众,纷纷坠崖。老台吉亦未能幸免,一代雄主,就此殒命。其侍卫长巴特尔,虽奋力抵抗,终力竭被擒。后被范家所购,辗转带至张家口,鬻身于市,沦为奴隶。幸得大明宁远伯李长风偶遇,施以援手,救其于水火。巴特尔感其恩义,然心系故主。遂辞别李公,返归旧地。踏遍荒丘,历经艰辛,终寻得老台吉遗骨。乃择一山洞,庄重殓葬,以全主仆之义。查得乌兰格格囚于察哈尔白城,其子背有李氏狼头刺青...大明宁远伯于草原遍撒暗探,多方打听仍杳无音讯,后从沈阳得知,母子二人已被后金解救……
小主,
浑铁棍挟风雷之势劈来时,多尔博背后的刺青突然灼如烙铁。他本能地反手格挡,弯刀竟使出一招汉家刀法的"苍龙摆尾",铁棍应声而断。
统领见敌不过,只好狼狈而逃,他踉跄着撞向洞口的冰棱,左臂扭曲成怪异角度。他的弯刀在方才缠斗中已断作两截,此刻正深深嵌在多尔博身后的冰柱里,刀柄上镶嵌的狼眼翡翠映着洞内幽光,像某种无声的嘲弄。
碎冰随着仓皇的脚步簌簌震落,统领此刻正跌跌撞撞扑向光明。他沾满鲜血的皮靴刚踏出洞口,突然在镜面般光滑的冰层上打滑,无数道蛛网状裂痕正从靴底急速蔓延。
"不!"嘶吼混着冰层爆裂的脆响回荡在绝壁之间。只看见他挥舞的双手在空中抓挠,仿佛要拽住当年那些坠崖的科尔沁勇士的灵魂。下坠途中他接连撞断三根冰锥的闷响,最终被吞没在三百米深的雾凇峡谷。
当冰雾散尽,隐约可见崖壁中段斜插着半截匕首,挂着具扭曲的人形冰雕。暗红血迹在零下三十度的低温中凝结成花,恰如那些被他剥皮取角的梅花鹿,在雪地上开出的最后一朵冰花。
……
"原来是李将军救了我的父亲,他还活着。"王蘅捧着密函泪落如雨,"又让王登库寻到我,养我长大,直到让我遇到宿命中的你……。"她忽然扯开多尔博的衣襟,狼头刺青正在月光下泛着金光,"看这刺青,告诉我,你是谁!"
“是科尔沁的狼崽子还是女真人的海东青?”
“你说!”
多尔博顿感天旋地转:“我……我不知道!”
冰洞深处传来冰川挤压的轰鸣,多尔博的指节深深抠进冰墙裂缝。
弯刀突然脱手砸在万年冰层上,飞溅的冰晶里浮现出养父教他拉弓的手。那些满语狩猎歌谣、那些关于爱新觉罗氏荣耀的训诫,此刻都化作带倒刺的箭扎进太阳穴。多尔博踉跄着扯开貂皮大氅,汉人特有的青色血管在苍白的锁骨下突突跳动。
"我是雪豹的杂种..."他抓起两把雪按在眼窝,却压不住记忆里多尔衮带他骑马射箭的温馨场景。
洞顶冰钟乳突然断裂,锋利的冰刃擦过脸颊。多尔博在刺痛中望见冰壁倒影:蒙着霜的丹凤眼,李长风穿越关东林海的眼型;微卷的发梢,乌兰格格在敖包前起舞时的月光弧度。他发狠撕开羊皮护腕,三道陈年箭疤扭曲如满文——这是多尔衮在他十三岁猎熊时留下的"勇士烙印"。
雪暴在洞外嘶吼,裹着冰碴的风掀翻密函。多尔博突然抓起染血的弯刀冲向岩洞深处的暗河,刀尖在冰面划出深痕,汉文"李"与满文"爱新觉罗"在裂痕中彼此绞杀。当冰层传来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时,他听见自己用汉语和满语交替嘶吼,仿佛要把分裂的灵魂震出躯壳。
十五年的养育之恩,无法做出抉择,况且,母亲还在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