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码头上突然响起整齐而又沉重的皮靴声。
陆川抬头望去,只见十八名黑衣保镖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位身着藏青长衫的中年男人缓缓走来。
陆山海手中的紫檀手杖重重敲击地面,南洋金丝楠木的杖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冰冷的寒光。
“这就是你选的路?”
父亲的声音,比三年前更加沙哑,透着深深的无奈与愤怒,“放着马六甲的橡胶园不继承,非要带着这些残兵败将......”
“父亲!”
陆川出声打断,怀中的陈沐瑶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他挺直脊背,残缺的左袖在江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不屈的旗帜,“这些都是从闸北血战里拼杀出来的兄弟,他们不是败将,是英雄!”
陆山海的手杖突然横扫而出,将小江西双手捧着的铜皮箱打翻在地。
三十七块怀表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表链相互纠缠,滚落满地。
碎裂的玻璃表面折射出无数个静止的时针,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
“就凭这些破铜烂铁?”
老人抬脚狠狠碾住一块停摆的怀表,脸上满是不屑,“你知道现在上海滩都怎么传吗?说陆家大少爷带着棺材打仗,每次冲锋前都给手下发怀表,让他们记着咽气的时辰!”
楚鸿均的拐杖突然重重杵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这个差点失去双腿的汉子,单脚奋力跳上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陆山海,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陆老爷,这些表是留给遗孀的念想。您脚下那块的主人,在阵地上挨了七发子弹,肠子都流出来了,还抱着炸药包往前爬了二十米!”
刹那间,码头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气敛息。
陆川看见父亲的手杖微微颤抖,那南洋商会会长威严的面具,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十七名伤兵沉默不语,纷纷弯腰捡拾怀表。金属表链相互碰撞,发出的轻响仿佛是一串压抑的呜咽,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与悲壮。
陈沐瑶突然蹲下身,染血的旗袍下摆浸在浑浊的江水中。
她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块怀表捧给陆山海,表壳上的弹孔里还嵌着半枚变形的弹头,触目惊心:“伯父,这是王有福烈士的遗物。他女儿刚满周岁,表壳里藏着孩子的胎发。”
陆山海踉跄后退半步,黑衣保镖见状,立刻要上前搀扶,却被他用手杖狠狠逼退。
老商人颤抖着接过怀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个伤兵残缺的躯体,最终落在儿子浑身是伤的躯体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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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笛声再度撕裂空气,尖锐刺耳。陆川看见父亲从怀中掏出翡翠烟嘴,这个熟悉的动作让他想起十五岁那年,父亲就是用这个烟嘴烫穿了他第一份《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