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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降临。残月如钩,吝啬地洒下惨淡的清辉,照在这片被血与火彻底蹂躏过的土地上。
枪声渐渐稀疏,零星的爆炸和垂死的哀嚎如同地狱的挽歌,在死寂的山谷中回荡,更显凄厉。
孔捷拄着一把捡来的、刀身已经崩口的日军指挥刀,站在隘口最高处一块被血浸透的岩石上。
寒风卷起破碎的军旗一角,猎猎作响。他环视着脚下的战场,身体因极度的疲惫和失血而微微颤抖。
目光所及,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狭窄的粤赣公路,彻底被尸体和损毁的装备堵塞。
土黄色的日军尸体和灰蓝色的遗体层层叠叠,相互枕藉,难以分辨。
凝固的暗红色血液在冰冷的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汇聚成一条条粘稠的小溪,缓缓流入路旁的沟壑。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硝烟味和尸体开始腐败的甜腥味。
两侧陡峭的山坡上,战斗的痕迹更加惨烈。被炮火反复犁过的焦土上,散落着残肢断臂、破碎的枪支和炸烂的装备。
一些地方,尸体甚至堆叠成了小丘。在靠近隘口右翼那片曾经爆发最惨烈白刃战的山坡上,景象更是骇人。
一挺被打断枪架、枪管烧得通红的“民二四”重机枪,歪斜地架在一道用尸体和碎石勉强垒起的矮墙上。
矮墙后面,一个年轻的士兵——看军装应该是92军的——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坐着,头颅无力地垂在胸前,胸口被刺刀捅开一个巨大的窟窿,早已流干了鲜血。
他的双手,却依旧死死地抱着那挺滚烫的重机枪枪身,手指因僵硬而深深抠进了护木里,仿佛与这冰冷的杀人机器融为了一体。
月光落在他苍白稚嫩的脸上,凝固的表情竟带着一丝超越年龄的平静与决然。
矮墙的前方,散落着更多姿态各异的尸体。
有扑倒的日军,有与敌人同归于尽紧紧抱在一起的92军士兵,还有穿着破旧灰布衣、握着简陋武器的游击队战士和山民。
寒风呜咽着掠过隘口,卷起地上的纸灰和破碎的布片,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声音。
孔捷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个抱着机枪死去的少年兵身上,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硝烟和血污,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砸落在脚下冰冷的、浸满同胞和敌人鲜血的土地上。
南岭雄关,用钢铁与血肉,用无数年轻而炽热的生命,铸成了一道日军溃兵无法逾越的——尸山血海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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