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贞吉被陈恪这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张了张嘴,却发现陈恪几乎把他想说的“臣尚未阅及,乞陛下明示”之类的撇清关系的话,用更圆融、更占理的方式说了出来,而且抢先了一步!
他顿时感觉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变得苍白无力,只得暂时咽了回去,脸色一阵青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他只觉得,陈恪说的,好像是他的词儿!
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带着明显幸灾乐祸和急于表现的声音尖锐响起,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正是方才被黄锦拽倒、一直怀恨在心却又不敢对黄锦发作的东厂提督陈洪!
他看到陈恪出列,又听到陈恪要求先看奏疏,自以为抓住了天大的把柄,心中狂喜万分——这岂不是将陈恪与海瑞勾连、甚至可能“做贼心虚”想要窥探陛下反应的嫌疑坐实的大好机会?
他误判了形势,以为这是将圣眷正隆的陈恪一举打落的绝佳时机!
于是,陈洪阴恻恻地冷笑一声,抢在嘉靖回应陈恪之前,尖声道:“伯爷!您这话可就透着稀奇了!咱家可是听闻,您与那海瑞海笔架私交甚笃,前番陕西赈灾,不正是您一力举荐,他才得了钦差关防,立下‘大功’吗?如今他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都敢备下棺木,行此狂悖无道、欺君罔上之举!伯爷您…您不会连他的胆色都不如吧?还是说…伯爷您其实…知道些什么,此刻想先看看,他到底写没写些不该写的?”
这番话恶毒至极,直接将“同党”、“知情”的帽子扣了过来,更是将“举荐”之事再次强调,其心可诛!
嘉靖帝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幽深难测,他并未立刻斥责陈洪的逾越,反而顺着这话,将视线重新聚焦在陈恪身上,语气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疏离感:“陈卿,陈洪问你话呢。你,如何说?”
这种疏离,源于他此刻“谁也不信”的极端心态,也是他一手扶持陈恪以来,极少显露出的猜疑时刻。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构陷和帝王冰冷的质询,陈恪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嘴角勾起一丝清晰的冷笑。
他先是瞥了陈洪一眼,那眼神如同看跳梁小丑,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随即转向嘉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金铁交击般的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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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公此言,何其荒谬!臣与海瑞,不过数面之缘,谈何私交甚笃?若论举荐,臣举荐的是其刚直之性,可任查勘赈务之劳,何错之有?难道因其今日之事,臣昔日举贤便成了罪过?此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顿了一顿,目光毫不避讳地迎向嘉靖帝那探究的视线,语气转而沉痛却无比坚定:
“至于棺木…海瑞备下一口棺材,便显得忠勇了?臣却早已为自己,为我大明将士,备下了成千上万口棺材!”
“它们不在哪家店铺后院,而是在苏州城下,抵御倭寇的血火之中!在密云城外,阻击鞑靼的铁骑之前!臣与麾下将士,每一次出征,皆抱必死之心,马革裹尸,乃我辈荣光!此等‘棺木’,臣备得,万千大明忠烈将士都备得!何必等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