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深处,寒风如刀,刮过嶙峋的怪石,发出凄厉的呜咽。骸字营的新营地扎在一处陡峭的背风山坳里,简陋得可怜。没有时间搭建窝棚,士兵们只能蜷缩在岩石缝隙或挖出的浅坑中,裹着单薄的缴获毛毡,在刺骨的寒冷和挥之不去的死亡恐惧中瑟瑟发抖。鹰嘴岩营地冲天的火光和浓烟仿佛还在眼前,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糊与尸臭混合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瘟疫的迫近。
李长天靠坐在一块巨大的、冰冷如铁的岩石下,身上那件赵军皮甲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肋下的伤口和断腿在严寒和持续的奔波下,疼痛如同钝锯在反复拉扯神经。但他此刻所有的感官,都紧绷在营地的每一个细微动静上。刀疤脸昨夜那充满杀意的低语,像毒蛇般缠绕在他心头。这条恶犬,必须在它反噬之前拔掉獠牙!然而,直接动手,恐会寒了那些被刀疤脸裹挟、同样在恐惧中挣扎的士兵之心。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一个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契机。
机会,很快以一种令人窒息的方式降临。
清晨,负责在营地外围警戒、同时也是监视隔离区(李长天等人仍在观察期)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冲回山坳,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狼帅!疤…疤爷!不好了!死人…死人活了!”
营地瞬间炸开了锅!死人活了?这比瘟疫本身更令人毛骨悚然!
“放屁!胡说八道什么!” 刀疤脸一把揪住哨兵的衣领,独眼中凶光毕露,但深处也藏着一丝惊疑。
“真…真的!” 哨兵哭喊着指向营地外一处低洼的雪地,“就…就在那边!隔离区外面!老…老疙瘩他…他明明昨天就断了气…我…我亲眼看着他被雪埋了的…可…可刚才…那雪堆在动!有…有东西在下面爬!”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地!连李长天都猛地握紧了手边的木杖,指节发白。尸变?瘟疫带来的最恐怖的传说?
“抄家伙!跟我去看看!” 刀疤脸强作镇定,拔出腰间的弯刀,带着几个心腹,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朝哨兵指的方向摸去。李长天在独眼的搀扶下,也沉默地跟了上去。
洼地里,一处新堆的雪包正在剧烈地蠕动!积雪簌簌落下,一只枯瘦、青紫、沾满泥污的手猛地从雪里伸了出来!紧接着,是一颗同样青紫肿胀、五官扭曲变形的头颅!那赫然是昨天在隔离区因伤势和寒冷死去的士兵老疙瘩!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浑浊的眼珠茫然地转动着,身体僵硬地想要从雪堆里爬出来!
“妈呀!真…真活了!” “僵尸!是僵尸!” 跟在后面的士兵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刀疤脸也是头皮发麻,但凶性被激起,他厉吼一声给自己壮胆:“装神弄鬼!给老子剁了他!” 说着就要挥刀上前。
“等等!” 李长天冰冷的声音响起,喝止了刀疤脸。他拄着木杖,一步步走近那还在雪堆中挣扎的“尸体”,深潭般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那只伸出的手和扭曲的脸庞。没有尸斑?不…更像是…冻伤和窒息导致的青紫肿胀?那“嗬嗬”声…更像是喉咙被痰堵住的垂死喘息?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洼地边缘一处被积雪半掩的岩缝里,突然传出一阵急促而虚弱的咳嗽声!一个同样穿着破烂单衣、蜷缩在岩缝里瑟瑟发抖的身影显露出来——是另一个被认为“死了”的伤员!他显然也被惊醒,看到雪堆里挣扎的“同伴”,吓得魂不附体,拼命向岩缝深处缩去!
真相瞬间大白!
哪里是什么死人复活,僵尸作祟!分明是这两个伤员在严寒和伤病折磨下陷入深度昏迷或假死状态,被草草掩埋(隔离区人手不足,处理仓促)。昨夜后半夜气温骤降,其中一人(老疙瘩)竟在濒死边缘被冻醒,凭着求生的本能挣扎求生,结果被误认为是尸变!另一个也被同伴的挣扎和众人的喧哗惊醒!
一场虚惊!却让所有人惊出一身冷汗,更让恐惧如同瘟疫般在营地蔓延。连“死人”都能“复活”,这鬼地方还能待吗?
刀疤脸恼羞成怒,感觉自己被耍了,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指着那个缩在岩缝里、吓得瑟瑟发抖的伤员,迁怒般地咆哮:“妈的!都是这两个装死的废物害的!害得兄弟们担惊受怕!留着也是浪费粮食!给老子拖出来!剁了喂狼!”
他身后的几个心腹立刻狞笑着上前,就要去抓人。
“住手。” 李长天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寒风更冷。他拄着杖,走到洼地中央,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落在刀疤脸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刀疤,营地里的恐慌,是你的人挑起来的。虚报军情,扰乱军心。该当何罪?”
刀疤脸一愣,随即暴怒:“狼帅!您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这两个废物…”
“哨兵是你的亲兵。” 李长天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他看到的,就是他该看到的?还是…有人让他看到他想看到的?”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那个最先报信的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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