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夺旗

九两金 是我老猫啊 4880 字 13天前

这一刀,不仅斩了邓兴,更斩碎了门口剩余几名打仔的胆气!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干脆利落、视人命如草芥的杀伐?顿时魂飞魄散,有的腿软瘫倒,有的拔腿欲逃。

“跪地者生,持械者死!”那个老太平军吴安持刀而立,半身浴血目光扫过,那几个打仔如坠冰窟,再瞅着那队伍中已经亮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枪口,手中短枪竟不知道该不该抬起来。

黎伯看也不看地上尸首,龙头棍向前一挥:“清道,开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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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此时,里面一个年纪稍大的人声音传来出来。

一声清晰而沉重的叹息。

“唉……”

这叹息声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穿透了门外剑拔弩张的杀气和门内慌乱的骚动。

小主,

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色长衫、头发花白、身形略显佝偻的老者,缓步从门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面容清癯,眼神浑浊却带着冷静,正是致公堂里少数几个还识得洪门古礼、洪顺堂早先有些辈分的老人之一,人称“福伯”的刘全福。

此人在巴克维尔淘金时加入的洪顺堂,但早在国内时就是洪门旧人。

刘全福的目光先是扫过地上邓兴那狰狞的头颅和兀自抽搐的尸体,又掠过门口那几个面无人色的打仔,最后落在黎伯和他手中那根象征着洪门无上权柄的龙头棍上。

他没有看那些亮出武器的双方人马,仿佛眼前只有那根龙头棍和手持它的黎耀祖。

刘全福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自己那件长衫,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种极其庄重、近乎刻板的姿态,对着黎伯和他手中的龙头棍,深深地躬下身去,行了一个标准的洪门拜见礼。

“维港香堂,司礼刘全福,”

“恭迎金山总堂特使,持龙头信物驾临。龙头棍威仪,万姓归心!弟子刘全福,拜见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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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全福这庄重一拜,带着旧日江湖的沉甸甸分量,让门外弥漫的血腥气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然而,这肃穆的气氛立刻被门内冲出的一个粗壮身影打破。

此人身形壮硕,穿着一件紧绷的绸褂,正是罗四海手下另一个得力打仔头目,陈琼。他显然没料到刘全福会如此低姿态,更被门外邓兴的死状刺激得凶性大发。

“老福!你老糊涂了不成!”

陈琼冲出来,指着黎伯一行,对着门内门外惊疑不定的罗四海手下厉声咆哮,“跟这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老棺材瓤子讲什么狗屁礼数?!邓兄弟的血还没凉透!众兄弟听着,跟我抄家伙……”

他话音未落,一个枯瘦的手掌狠狠地掴在了他满是横肉的脸上!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门口响起!陈琼自己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平时沉默寡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头。

刘全福佝偻的身体此刻却挺得笔直,他枯瘦的手掌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一种近乎悲凉的失望。

他死死盯着被打懵了的陈琼,

“礼数?没了这洪门大义和礼数,你陈琼,还有你们这些人….”

刘全福的指向他,又扫过门口那些或惊惶或凶狠的脸,“骨头早他妈烂在巴克维尔矿坑里了!哪还有命在这里耀武扬威?!洪门的规矩,就是你们的护身符!忘了本,就是自寻死路!”

陈琼捂着脸,惊辱之余,多了一丝莫名的恐慌,他张了张嘴,却再也喊不出一个字,眼神复杂地看着刘全福,又看了一眼已经指向他的枪口。

人太多,刚才竟是没看全....

今天罗四海把大批人马都带了出去,堂里一时半会还乱糟糟的,这真要是在门口慌里慌张动了手,岂不送死?

终是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他身后那几个原本蠢蠢欲动的打仔,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气势顿时萎靡下去。

刘全福不再看他,仿佛刚才那雷霆一怒从未发生。

他转向黎伯时,腰杆重新微微佝偻下去,再行了一礼。

脸上恢复了肃穆,声音也平稳下来,重复道:“叔父请随弟子来。”

这一拜,这一声宣告,让门内原本嘈杂混乱的声响渐渐消失。

里面那些原本还在吆喝着搬救兵、抄家伙的打手喽啰们,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动作僵在原地,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门口。

黎伯看着刘全福,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他认得此人,在巴克维尔开洪顺堂的时候主动拜入门中,在国内时也是洪门中人,算是知礼的。虽然未必是罗四海的死忠,但此刻站出来依礼相迎,其意不言自明。

这是在用洪门古老、不容亵渎的礼数规矩,为这场血腥冲突暂时划下一条缓冲线,也是给他黎耀祖一个不得不“体面”进入的理由。

“免礼。”

黎伯忍耐再三,终是吐出这一句。说完,不再多言,手持龙头棍,迈步踏上那沾染了邓兴鲜血的石阶。

他身后的三十名兄弟,如同沉默的礁石,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吴安收刀入鞘,但那身未干的血迹和凌厉的眼神,依旧让门口那几个幸存打仔大气不敢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队煞神踏入堂口。

踏入大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也更加压抑。

致公堂维港总舵的正厅极为宽敞,青砖铺地,粗大的梁柱支撑着高阔的屋顶,正北面供奉着关圣帝君的神龛,香火缭绕。

竟比金门总堂都气派许多倍。

然而此刻,这原本肃穆的厅堂却挤满了人。

厅内早已聚集了二三十号人,显然是罗四海留在堂口的骨干和心腹打手。

他们有的手持长短枪,有的攥着斧头、砍刀,神色惊惶又凶狠,在黎伯一行踏入的瞬间,便如临大敌般纷纷围拢过来,眼神不善地盯住这群不速之客。

小主,

黎伯带来的三十人,则迅速在厅堂中央列开阵势。

两拨人马泾渭分明,将偌大的正厅挤得满满当当,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无形的杀气与敌意在关帝爷的神像下激烈碰撞,只需一点火星,便能将这厅堂化作修罗场。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当口,刘全福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他让周围的人让开,留出一块空地,深吸一口气,比了个手势,问向黎耀祖。

“三山四海浪千重,何处云开见真龙?洪顺堂前炭火红,谁添新柴暖寒冬?”

黎耀祖上前一步,也比了手势回应。

“五湖烟波铸铁舟,分香北地镇鬼头!若道金山旧情义,几道梁上刻忠流!”

前半句还是“盘海底”的切口诗,对应当时在巴克维尔开堂时的风光,后半句却改了,直接质问刘全福的初心。

刘全福惨然一笑,回应道,

“踏破异国第一春,双肩犹负故土云!梁上无须留名姓,自有天雷扫奸尘!”

他不再等黎耀祖回应。

走到厅堂中央,对着关帝神龛的方向,再次深深一揖。

“列祖列宗在上,关圣帝君鉴临!”

刘全福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厅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庄严,“今有金山总堂特使,持‘海底’龙头棍,代行龙头之权,驾临维港香堂。弟子刘全福,忝为司礼,依洪门海底铁律,当行拜山之礼!”

他转向黎伯,肃容道:“请叔父,升座受礼!”

黎伯微微颔首。

“拜山”仪式,是旧日江湖确认身份、表达敬意的礼节。

无论内心如何杀机沸腾,面对这祖宗传下的规矩,面对关帝爷的神像,该走的流程,一步也不能少。

这不仅是对逝去传统的尊重,更是对在场所有洪门子弟的一种无声宣告:他黎耀祖此行,名正言顺,依的是洪门铁律!

刘全福随即高声唱喏,引导着黎伯一步步完成。

拜完天地,拜洪门祖师,最后把龙头棍置于祖师画像下面的香案上。

黎伯一丝不苟地执行着。每一个动作都沉稳如山。

仪式本身散发着无形的威压,让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罗四海手下,也不得不暂时按捺住冲动,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庄严的一幕。

洪门规矩的烙印,在旧江湖的威仪下,依旧有着强大的震慑力。

礼毕,刘全福亲自端来一碗早已备好的清茶,双手奉到黎伯面前,声音带着干涩:“请…用茶。”

接过这碗茶,便意味着维港堂口在形式上承认了黎伯这位“持棍使者”的地位和权威。

黎伯目光如电,扫过厅内每一个罗四海手下的脸,将他们或惊惧、或愤恨、或茫然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缓缓伸出左手,稳稳地接过了那碗茶。

碗没什么温度,茶水也微微晃动。

就在他接过茶碗的瞬间,刘全福身体晃了一下,他垂着眼,用只有近在咫尺的黎伯才能勉强听到的声音,极快地说道:“…罗四……不在堂中…即刻就会折返….”

说完,他迅速退开一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