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带着一身林间的寒气,罗万在结束西边森林的探索后,回到了小卖部。
柜台后,阿黛拉正单手托腮,双眼失焦地望着昏暗的半空。
一见罗万的身影,她眸中的光芒骤然亮起,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忙不迭地挥手。
“您回来啦?”
“嗯,一切安好?”
“是的!这是今天的营业额!”
哗啦一声,一把混杂着尘土的铜币被推到他面前,银币和铜子儿乱作一团,显然没费心整理。
罗万从中捻出几枚银币,重新放回她温热的手心。
四十银币,对罗歇尔家的二小姐而言或许连塞牙缝都不够,但总不能让她白干。
“做得不错,这是今天的工钱。”
“哇~”
“对了,从明天起,就不用特意来看店了。”
“诶?为什么!?”
“你不是还有现场实习吗?去和同学们好好磨合一下吧。”
魔法对抗赛迫在眉睫,他必须亲自指导她。
这导致阿黛拉在正规课程结束后还得往小卖部跑,与另外两名队友的合练机会少之又少。
然而,这句罗万自认体贴的话,却让少女脸上的光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老师……”
“嗯?”
“我……是不是已经没用了?”
没用?她是在问自己,于他而言,是否还有存在的价值?
“嗯……”
“老师?”
“稍等,我需要认真思考一下。”
在他罗万的人生中,阿黛拉·西尔维斯特的必要性。
首先,至今为止白吃白喝的面包钱姑且不计。
单是她一人,就引得罗歇尔家的骑士们把小卖部砸了个稀巴烂,甚至把事情闹到要去北海与冰雪公进行家庭会议的程度——仅此一点,她的价值就已经是触目惊心的负数。
就算把这些都抛开,她之后的所作所为呢?
脑海中闪过她期中考试时,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将小卖部门前的陷阱挨个踩了个遍的蠢模样。
学生会长选举时,整个学院差点被赤色旗帜淹没。
他不过是去了趟桑达尔佛尼亚,她居然亲手把小卖部给砸了。
阿黛拉进入帕伦西亚至今不过半年,马克今天抱怨的那些破事里,有一半都是拜她所赐。
这笔账,还需要继续算下去吗?
“老、老师……?”
罗万的视线缓缓移开,落在了那两只铁犬身上。
它们正用一种近乎鄙夷的眼神瞪着阿黛拉,态度不言自明——那两坨废铁都比她有用。
“不、不是的吧?我,我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对吗?”
他低头看了看少女手中的四十银币,那几枚银币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一个微妙的念头冒了出来——或许,还是这笔钱的价值更高一些。
四十银币,能买多少个面包来着?
“回、回答我呀……!”
“没关系,阿黛拉。”
“诶?”
“一个人的价值,并非取决于她是否有用。”
没错,他又不是经济学家。
她仅仅是待在自己身边,就已足够。
她会带来食物,有时看着她像只小鹿般蹦蹦跳跳,心情也会莫名地好起来。
主要,是起到了观赏作用。
“我小时候也养过很多丰年虾。”
“那是什么?”
“一种凑近了看有点恶心,但离远了瞧还挺可爱的小东西。”
“我可爱吗?”
学院里行走的灾厄……不,阿黛拉,悄悄地向他挪近了些。
微卷的发丝带着淡淡的馨香,轻轻搔刮着他的脸颊。
罗万伸出手臂,以一个若即若离的姿态,虚虚地环住她的腰。
仅仅是这蜻蜓点水般的距离,便足以让少女的心湖泛起甜蜜的涟漪,一抹不设防的傻笑在她唇边漾开。
“嘿嘿……”
这样应该就够了。
罗万正准备安抚好她,然后送她回宿舍,阿黛拉却将头轻轻地、全然信赖地倚在了他的肩上。
“老师。”
“怎么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一缕幽魂,贴着他的耳廓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