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此处?”少公子问道。
“当日我见公子神情恍惚,便觉事有不对,于是跟在公子身后一同去了陈国,只不过我没有莘娇阳的通行令牌,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等我到圣安之后,便在宫门口遇到了莘娇阳,她带我入宫后,发现公子昏死于床榻,还抱着人家肤如凝脂的福祥公主经脉逆行了。”鸑鷟将木碗里的汤药递给少公子,少公子一边喝,一边听着鸑鷟讲话。
待听到最后那一句话的时候,少公子将嘴中的药喷了出来。
“不过好在陈候并不介意,还打趣地要昭明君做他的小婿。”
少公子擦了擦嘴,将木碗还给鸑鷟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胆敢打趣你家公子了。”
“公子既然涉险之前都与陈候交代了后事,还问我做什么?”鸑鷟耸耸肩,拿着木碗便要出去。
“这是谁让你受了气,连话都不好好说了。”少公子侧过身,倚着塌边问道。
鸑鷟背对着少公子没有说话,少公子见她的肩膀颤抖片刻,又抬起手用衣袂擦了擦脸。
看来那天晚上,他经脉逆行的一定很严重,否则鸑鷟不会担心到哭鼻子。
“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少公子又道。
“麻烦公子下次冲动之前,想一想远在安阳的长公主,她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公子。”鸑鷟微微地俯了俯身,便跑出了屋子。
少公子淡淡地笑了笑,心里萌生暖意。
也是后来,莘娇阳告诉他,如若不是在赶往尔雅的路上,鸑鷟用血灵虫锁住少公子的经脉,少公子怕是早就经脉断尽,暴血而亡了。
至于血灵虫,是蛊女以血控制的一种灵虫,通常是用作制蛊时的引子,但有时也可作为蛊女的意识进行操控,只是会耗费蛊女体内大量的精血。
如今的尔雅,经由澹台不言的接管后,逐渐恢复的战前的模样。蔡国的国人皆是惧怕战乱,因而十分倚重澹台不言,甚至比以往还要积极地上交存粮,充作军饷。他们似乎知道,只要是澹台不言留在蔡国一天,那么楚国的铁蹄就踏不过来。
霍殇带兵前往蔡国另外几城平匪乱,至今仍旧未归尔雅城,如今蔡国百废待兴,还当真是一件伤神的事情。
楚军撤走时,一把火焚了尔雅城的蔡宫,屹立百年的富丽堂皇,便在这一把火中消失殆尽了。
如今的尔雅城墙上,昔日的满墙芙蓉花,尽是战火缭绕后的疮痍。
少公子坐在桐花台的软榻上,仰头望着正值时节的落花纷纷。楚人虽信鬼神,却也对佛道抱有敬畏之心,想来这尔雅城中,唯有清华寺和这棵桐花树仍旧是完好无损。
只是这庭树不知人去尽,今夏还发旧时花。
少公子不知怎地,胸中多有烦闷。他忽然就想起白老将韩子送回到紾尚阁后,与他离别时说的话来。
他说:“如今的蝴蝶谷,已是人去谷空,想当年君家选择避世,便是不愿意后世再尝别离之苦,君婀和公子还有君绫既然是自己选择了出世,那么老身便替你们守着蝴蝶谷,只是从今往后,前路漫漫,莫说后悔。”
少公子忽而觉着,他似是得到的权力越多,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
恰逢时机,澹台不言拎着两壶酒坐在了少公子的身侧。
少公子接过他手里的酒壶,仰头便是一饮。
这酒味道辛辣,甚是热烈,一路而下,似是击破了少公子胸口中的烦闷,倒是酣畅痛快。少公子不禁又是仰头一口。
“昭明君可还记得当年在桐花台的比试吗?”澹台不言饮了一口叹道。
“怎么会不记得,只是可惜了叔姜,跟着那样一个君主,不值得他用命尽忠。”少公子依旧记着桐花台上,叔姜不卑不亢,刚直不阿的风骨。
“叔姜所守护的,非君王,而是身后的国人,他若倒下,国便亡了,所以即便是生命的最后,他以环首刀撑地,万箭穿心了,却不肯倒下。”澹台不言抬起手,接住一瓣正落下的桐花。
“你可愿为我而不肯倒下?”少公子手上的酒壶已是快见底,他双颊绯红,醉意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