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这村庄的人,怎么这样冷淡?态度也是怪怪的,令叶青明很是奇怪,心里暗想难道这村里人,未必害怕陌生人?
叶青明瞄到村口一户人家,低矮的茅棚大门没关上。刚才有个老汉看到叶青明望着他,像要找他说话,就匆匆进屋里躲了起来。
叶青明瞅准老汉的屋子,让孟晨瑶牵驴在外面等他,自己装作讨茶喝,进了那栋茅屋。
刚刚进屋的老汉白发苍苍,见这个陌生人闯进来了,脸色有些惊慌失措。
叶青明向老汉讨茶喝。老汉忙说:“我家穷,连茶壶都没有,没烧开水。要喝水的话,缸里有凉水,这大冬天,怕你喝下凉了肚子。”
叶青明为跟老汉拉拉话,马上说:“喝凉水也是一样。”
老汉见他说得实诚,就拿个破泥巴碗,舀了一碗递过来。
大冬季里,叶青明喝碗凉水,从喉咙一直凉到肚子,很是难受,但也解了口中的焦渴。
叶青明就问老汉:“这地儿叫做什么村?”
老汉想了半天结结巴巴说:“这、这儿叫枫树塆!”
叶青明一听不是金坪岭?感到有些失望,连忙再问老汉:“金坪岭在哪里,离这儿多远?”
老汉先是一愣,接着开口道:“你要去金坪岭?走错方向了。金坪岭还要向北拐,离这儿老远,要满满一天工夫才能到!”
叶青明就向老汉求助,想在他家借住一宿,竟被老汉拒绝了。
叶青明有些不快说:“老人家,我们远道来的,到金坪岭找个朋友。在山里走错了方向,天黑摸到贵村。现在上不爬天下不逢店,没有地方过夜,请你老人家发善心做个好事!让我们俩个人,在这儿歇一夜,明天早上就走,伙食住宿钱一分不少!”
老汉连连摆手说:“别别别,若是他事,我都答应,只是这借宿,我,我不能答应你,也不敢答应你!”
叶青明忙说:“这就奇了怪了!我们又不是洪水猛兽,更不是土匪强盗溃兵!自古至今出门在外,没有人顶着房子走路!今天到了这个大山头,看远近没有人家,就你们这个小村庄。你们不借宿,未必让我们俩夜宿深山野岭密树林,喂了狼虫虎豹不成?”
过去时代的人,都很直爽善良、热心快肠,阴险狡诈者不多,山里人的人情世故简单。
听叶青明这么一说,老汉立即面红耳赤,很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说:“不瞒先生说,不是老汉不借你宿,只是本村庄主打了招呼。说只要有个外乡人,带个小孩进村,就不能留他们住宿!”
叶青明连声说道:“这更奇怪了,我与你未打过交道,你怎么知道我俩就是庄主打招呼不能借宿的两个人呢?再说你们庄主又不认识我们,凭什么不让我们留宿?”接着叶青明又忙说:“啊!你们庄主呢,我要找他问问,平白无故的为什么不让人家借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未必跟哪个有冤仇?”
老汉听了忙说:“庄主全家走亲戚去了,大门上锁的那栋最高最大的瓦屋,就是他的家。至于他为什么不让我们给外人借宿,老汉也不知怎么回事?”
叶青明对老汉说:“老人家,我俩是坏人吗?”
老汉摇头说:“客人面善,那个孩子,也生得善良齐整好看,你们都不像坏人。”
然来,这老汉刚才在外面看见了叶青明、孟晨瑶,见叶青明望着向他走来,估计是向他打听什么事儿,这才进屋来避一下。没想到叶青明竟自钻进屋来讨水喝,并找他说话打听情况且求借宿!老汉躲不过,只得不大情愿地回了话。
叶青明接着又说:“既然我们不是坏人。今晚,上没有村庄,下没有客店。我们走投无路,求老人家行个方便借宿一夜,明天一早就走。如果老人家不借,你看这寒天冷冻的,山中豺狼虎豹多。我带个孩子哪里安歇?求老人家方便一下,我付银元一块酬谢。”那时一块银元很值钱的,应付小户人家省吃俭用三个月生活,还有些丰余的。
老汉连连摇手说:“不要钱,不要钱!山村土巴户,没有好房好屋,也没好饭好菜;若不是庄主打了招呼,我早让你们进屋了。为人在世,哪个不出几回门,哪个不出外办点事儿?天黑外面寒冷,山上野物又多,你们两个不冻死也让野物撕了!哎,老汉就逆一回庄主,让你们住一宿!”
叶青明千恩万谢,带孟晨瑶进屋,老汉把小毛驴牵到家里的牛栏里,上了一些草料清水。
山上的土地贫脊,收成很有限,粮食也不够吃,一到冬天,家家户户一般都是四日八顿,晚上要饿肚子睡觉!山上的人家,夜晚不干活、不出力,就不吃饭。夜间吃饱肚子,说是吃进一肚子粮食,睡觉压坏了棉床,真是糟蹋粮食呢!
叶青明、孟晨瑶两个人来屋里借宿,老汉破天荒做了一顿晚饭。他从梁上取下腊肉,烧了个铁吊锅,弄了些糙米做饭,炒了萝卜白菜,蒸了个腌菜。拿出一些本地人酿的过年用的谷酒。这在当时,是尽了最大的心意!
叶青明、孟晨瑶和老汉家人吃过饭,老人的家人烧了热水,大家洗了手脸、擦了脚。
老汉送他俩到西头房间,房里烧了柴火,虽然很暖和,但到处是烟灰,乱糟糟、黑漆漆,十分肮脏,也有些薰眼睛。
屋里有一个小床,床上没有蚊帐,麻布被褥多时未洗,又黑又脏气味难闻。叶青明在床下弄了个草铺,让孟晨瑶睡床上。
夜里,孟晨瑶睡不着,听叶青明鼾声如雷,而且一股酒气薰人,令她十分难受。山村夜晚,万籁俱寂、山风呼啸,岭上青松被刮得“呜呜鸣”地直咆哮,似一股庞大的力量带着强音,从远处奔涌而来,夜色中的山岗上,林涛如海、松波翻滚、气势如虹。
耳听山上,狼嚎如哭,鸟兽悲鸣,悠长遥远。
孟晨瑶难以合眼、忧心忡忡,不知金坪岭在哪山、哪岗、哪村、哪庄?弟弟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病了?那家人对他怎么样了?是不是打他、骂他、虐待他了?人心就是这样,千思万虑、胡思乱想,而且多是往坏处想,给自己增添更多的愁绪烦恼!孟晨瑶躺在床上更是万千心思涌上心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下半夜,着实太疲倦了,她才眯一下眼睡了一会儿。
早上,老汉喊吃早饭。吃过早饭,牵了毛驴上路。叶青明感激老汉,给他一块大洋。
老汉坚决不收,叶青明强丢到他家桌子上,带着孟晨瑶牵毛驴出村。
几个村庄邻居,出来离他们一段距离,打量观察着他们,直望着两人出村上路——
老汉赶过来,将大洋还给叶青明,像有话要说,见左右邻居们都在观望,却欲言又止……
53
辞了老汉出村,叶青明、孟晨瑶按原路,往那个岔路走,到了岔路,他又顺着高坡,往更高的山上而去。
山上到处是塆、到处有岩,左边深沟,右边大坎,苞茅柞刺,葛藤野蔓、丛丛片片,参天大树、森森林立,灌木杂草、蓬蓬纷乱。山上走十里路程,比山下三十里还难还累。
他们一路仰头朝山上走,走到中午,见一独家小院,竹篱茅舍、鸡犬声声,房前泉水溪流、潺潺轻响,屋后高山陡岭、阵阵风啸,左边秋菊花细,右边荒草枯黄,好一个农家小院,是座山里人居。叶青明带孟晨瑶,进去讨水喝。
这家虽是独户,主人很是热情,做了午饭款待了叶青明、孟晨瑶。冬季日短夜长,天黑得也早。他们不敢多休息,问了前边的路程,就往岭上赶。
这一路登山过岭,尽是高坡小径。叶青明笑说:“这真是拄着鼻尖上的一碗酸汤,难喝难咽啦!”
两人走累了,在小路边枯草皮上,歇坐半晌,眼看太阳又要溜下去了,他们急急起来赶路。
一直走到前边小山坪,坪上像是有人居住,老远听到鞭炮声,村里人来人往、忙忙碌碌、笑语欢声,还有“咚咚哐哐”的锣鼓之声。
叶青明一听,知道有人办喜事,对孟晨瑶说:“估计这儿就是金坪岭了?我们赶上去,说不定今晚,就找到你弟弟了!”
孟晨瑶心里好是欢欣。她从驴背上下来要自己走,让驴子歇歇,两人一路说着,走到村口。
这是一个很小的山塆,里面只有一独户人家。这户人家比较富裕,高大的砖瓦屋,房子还真不少,大门上贴着大红“囍”字,门框贴有红对联,写着“白头偕老、喜成连理”之类吉祥话。里里外外,不少人忙碌做事,大家喜笑颜开、一片热闹欢乐。
叶青明带孟晨瑶进村,问一个在水塘边用筲箕洗菜的女人:“大姐,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女人回答:“这个地方叫樟头岭,只一户人家。主人姓王,原先在外头卖山货,赚了不少钱,盖了好一大片房子。他有三个儿子,都在山上种田种地。老大、老二已娶了亲,生了孩子,今天是老三娶媳妇!”
王老头儿热心善良,常帮助老乡、极得人和。他家办喜事,来了好多亲朋好友,四乡八村的乡亲们不少人自愿给他家帮忙做事。这洗菜的女人,就是下面村的人,离此老远,专门来给老王家帮忙!
叶青明道了谢,牵驴引孟晨瑶进了小山塆。山里人热情客气,见有远道来的客人,忙通报主人。
王老头迎出门外,叫人端了两张椅子,让叶青明、孟晨瑶在稻场坐下说话。
王老头儿开口就说:“真不好意思,今天小儿办喜事,家里客人多,屋里忙乱,让二位客人,坐在外面了!”
叶青明先说了一套恭喜话,就向王老头表示:自己带这孩子,到金坪岭找人,走到这儿天黑无处安歇,麻烦主人借宿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