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乔锦月篇——十年生死两茫茫

梨园醉梦 沉璧影 3893 字 9个月前

我一直记得,那日在列车站你我被迫分离,你倒在血泊下,拼劲最后的力气告诉我,一定要活下去,你总有一天会找到我。

就是因为这一句话的承诺,我才坚持到今天的。我一直坚信,你还在,你只是在这狼烟四起的乱世中,被困在了某地无法脱身,亦或是没有找到我。

天津是你的家,你若在世,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找到我,与我共度余生。我愿意用我余下的时光在此等候你未知的归期,哪怕是一生。

安笙,你知道吗?曾经的那些日子,真的让我生不如死。自从那日你我被迫在上海的车站分离,我只身一人被列车带到了宁城。

宁城虽然没有战乱,但你尚在龙潭虎穴,如何教我安宁度日。我本欲回海城找你,与你一起面对兵荒马乱,可此时,海城已经彻底沦陷了。

车站与铁路被炸毁,满城的烽火狼烟,我再也没有办法进入城内找你了。你是生是死,是苦是痛,我也无从知晓了。那一刻,我的心已经死了。

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猛然间你临前最后说的那句话飘入我的脑海:一定要活着。

是啊,乱世之中,保全了性命已实属不易,我怎么能轻易将性命舍去。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再次与你相会。

上海不能近身,宁城又举目无亲,我无处安身,只好回到故园天津。

那一天,我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天津。那时的天津,已经被屠得惨不忍睹了,除了租界,再无一处完好无损之地。

好在,租界里有敏姐相照应,让我在这风雨飘零的时候,有一块宁静的栖息之地。

那日我回到天津后,已经失了半条命。敏姐和小环珮真问我怎么了,遭遇了什么,为什么去上海走这一遭后,会变得如此失魂落魄?

面对她们的重重疑虑,我都没有说出,我能回应她们的,只有肝肠寸断,歇斯底里的痛哭。

那些日子,我茶饭不思,整日以泪洗面,谁劝都不管用。因此,我大伤心神,生了一场重病。

这一病就是半年,我病得很重,甚至已不醒人事,险些连这剩余的半条命也失去了。

可是,在病中的迷离中,我仿佛看到了你,你告诉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千万不可以一蹶不振。你说,只要我在天津安好的活着,平静的等着你,你就一定会回来见我。

你知道吗?就是因为这迷离中的一场梦,梦中的你的这一句话给了我勇气,让我振作起来,敢于面对生活。那一年的开春后,我的病逐渐好转,渐渐的,我满血复活了过来,便与常人无益了。

对此,敏姐和小环珮真都很意外,她们不敢相信,缠绵病榻半年的我,竟会在一刹那间恢复的与常人并无二致。

但是她们不知道,我肯活下去,我肯振作起来,都是为了对你的承诺。

我不能再让敏姐为我操劳,让小环与珮真为我担忧了。病好后,我再也没有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最终,我选择了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

只是,这一病犹如脱胎换骨,大病初愈后,我便再也不是曾经的乔锦月了。

他们都说我好似变了个人一般,从前的乔锦月活泼,热情,精力旺盛,而现在的乔锦月淡然,冷漠,少言寡语。后来的我,再也找不到从前的影子了。

我对一切都变得淡漠,亦不像从前那样爱热闹,好欢乐,更多时候,我更喜欢一个人默默无言。

这些年,我除了敏姐与小环珮真外,甚少与别人说话,也只有与她们在一起时,我才肯多说上几句。

于此同时,我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快活过,欢笑过。

面对我如此大相径庭的变化,我身边的人无一不意外,无一不惊奇。

但只要我肯振作起来活下去,便是她们最大的心愿,因此,便也顾不得我的性情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大相径庭了。

可为何我会变得如此,为何会由热情变得淡漠,为何会由活泼开朗变得少言寡语,这一切的原由,也只有我自己知晓。

我不是看破红尘,只是把一切都看得淡然了。不是不爱热闹,只是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欢喜的了。

红尘滚滚,宦海沉浮,洗尽铅华后,我方才知晓,这人世间的一切都是惘然。既然已知是惘然,那还有什么事值得欢喜与幽怨的呢。

这世间的一起悲欢离合,不过是一场梦,到头来,终归尘土。

自从你我分别后,从前的那个乔锦月便已经不在了,或许现在的乔锦月,才是真正通透的吧。

这世间,除了等候你,便再没有什么值得我悲喜的了。

外族侵袭津城后,湘梦园毁了,文周社也毁了,我们心中梦也至此没了。父亲和师父临终前的遗愿我忘不了,他们希望我把湘梦园的曲艺传承继承下去。

而你的心愿我也忘不了,你如此热爱相声,自然也看不得文周社就此毁灭。

重建湘梦园和文周社,继承你我的梦想,便成了我这些年的心愿。我和敏姐说了我的心愿,敏姐也同意了帮我实现这个心愿。

那些年,我们收留了好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教他们学艺。后来,在外族投降后,我们重建了文湘戏社。文湘戏社的创办,集合了戏曲和相声两大曲艺形式,由我的徒弟们登台表演。

也许是由于战乱持续的太久,百姓们太久没有听过戏曲和相声了,开张的那一天,看客们络绎不绝,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文周社与湘梦园开演的情形。

这一刻,我终于实现了我们的心愿,安笙,我终于做到了。

我的徒弟们学得了我的精髓,她们已有足够的能力登台表演。而如今我为人师,方才懂得了师父当年养育教导我们的不易,可如今,师父早已辞世多年,我也没有机会孝敬她了。

这些日子,我只教导徒弟们功夫,看着他们登台,等着他们成角儿,而我,至始至终再也没有登过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