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室与四方台毗邻,距寻常住家亦不甚远。未至哺时,市人还未归家,或业陶甄,或贩织帛,似裁来各地风物荟萃一方,虽布设得零散,却也色色俱全,便于置办什物;远处是各族村落,屋宇新旧杂处,一派向荣。
认萍生挂着罪印款步安行,放在中原可谓堂而皇之得令人发指。而西苗与荆蛮同俗,身刺百禽卉木者在在皆是,他睑下涅文又雅,仗着舌辨面善,骗了份炮制药草的差遣,竟无人识破,更得二三新交,伪惑之术堪称登峰造极。
认萍生报过平安,将药材换了蚨钱,又拿蚨钱换了醴酪与饴糖,含着一小块糖食走向村中祀舍。祀舍依稀有些黯敝,宛若老觋孤立,枯瘦伶仃,盛年难再。祀堂正中横陈一尊神像,人面豹身,掌中宝器损剥难辨,凶眉恶目犹然历历,然而石质未可状其丹心,拙夫未可摹其神髓,是故区区遗影不能尽护佑之效,先人余荫终难垂统万代千秋。
畴昔如日中天的神兽族,王脉只有一息尚存了。
认萍生散漫地觑了几眼,袖中双手忽而滚烫,周身无处不灼痛,回神时口中蜜糖化尽,只剩涩意堵在喉口。
旧日曛曛,也是残照浮溪,清潭里一根钓竿,一双故人。
“剖心?”钓竿一甩,波光悸慄,“你家那只巴掌大的小猫崽还在西苗扣着,话都说不清半句,这个节骨眼上……你们认真的吗?”
“你都敢虎口拔须,我们夫妻又有何不敢。黑派夺我族百条人命,用两条命做底本助你诛凶,值得。”
“还是省省吧,我这个孤家寡人都没成算,朱痕也就罢了,拖家带口的生意人做什么折本买卖。”
“也不算赔本。阿九天生半心,得你照拂再好不过了。”
“……行,你安心上路,我把那只九命猫捞出来,保他一百岁还能活蹦乱跳。别急着感动,我先揍你一顿败败火,再动真格的。”
平生两大恨,交友不慎,识人不清,这桩陈年案,全占了。
夕晖入水,水中红云交逐,是剑上涎,是顶上风铎垂影如波,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