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宗师显然极有决断,刹那间下定决心。
轰的一声,他身上陡然爆发出如有实质的气势,化作狂风绕着己身。
同时他的剑法已化作无影,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威力更是磅礴,耀目剑光几乎压过日头。
他直接动用底牌,就是告诉对手,若是非要留下他,今日肯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谢谦目光一沉,而后周身袍袖飘飞,猛地鼓荡起来。
呛——
他长剑斩出,一声龙吟,近处的云团直接被搅碎。
狂猛的剑气化作一条长龙,汹涌而来。
王氏宗师瞳孔一缩,显出厉色,道:
“谢谦,你今日吃错药了!好,就来拼个你死我活!”
他不知平日处事圆融、性情谦和的谢谦怎么这么也如此决断,好像不留下他不行一般。
轰的一声。
两人长剑全力出手,剑气交错,轰然碰撞。
而后眨眼间就是数十招硬碰硬,爆鸣声声,连远处益州府城的建筑都不断震动。
这一番交手两人以快打快,各自动用爆发底牌而分毫不留情。虽然仍是平分秋色,然而每一招之间,若是应对不善,都是重伤乃至生死之别。
暴雨不终朝,眼看再过一会儿两人就要你死我活,一道剑气忽从旁边激射而来,划过两人中间。
两人同时分开,躲过这一道剑气。
王家宗师如临大敌,而谢谦满是不解。
“你走吧。”
谢渊平静说道:
“我们会问问琅琊这是怎么回事的。对我谢氏的人动用腌臜手段,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那王家宗师眼睛一眯,认出这竟是谢秉亲临此地!
怪不得,怪不得让他觉得十分危险,仅仅是发挥那点功力就让自己生出跑不掉之感!
他浑身紧绷,慢慢后退,见两人的确没有追上来的意思,瞬间秘法加持,化作流光飞走,连头也不敢回。
谢谦靠近过来,望着谢渊,缓缓道:
“就这么放他走了么?他可是对元庸家眷下手。”
“确认身份了?”
谢渊只是问道。
谢谦点头:
“王家的女婿施林羽,也是他们驻扎在蜀州的宗师。我和他见过许多次。”
谢渊看着他,面容平静:
“都知道是王家的了,是捉了还是杀了?那是给王允之发作的借口,有理也变无理。倒不如拿着这事广而告之,让琅琊来人给个说法。”
实力不足之时,只能严正交涉。
元庸不算谢氏族人,而施林羽也是王家的外姓。
这分寸把握的极好,就算发现也有说法,是王氏想要谋划西境三州的同时,又给了一次试探。
既要强硬的驱赶免得敌人得寸进尺,却又不能过了一分,给了强大敌人可乘之机。面对强敌压迫时其中的分寸和如履薄冰,谢渊忽然就理解了。
谢谦看着谢渊,目光微闪。
他其实认出施林羽身份后,就觉得这一战没有结果——若有,反而更麻烦。
但他不得不用尽全力。
施林羽本也是如此想,结果谢谦却不讲道理,他自然大为意外,心中也十分郁闷。最后逃得生天,他还得松一口气。
不过这人看来年岁虽轻,却十分理智,一点也不意气用事。至少在这一次的事情上面,是个合格的决策者,让谢谦另眼相待。
而且他的实力……
谢谦心中极为震动。
是实打实的宗师。
而且是战力强横的宗师。
他就算突破,也就是近半年的事情,却在他还有施林羽这样驻外实力长老面前,分毫不吃亏。
甚至那奇怪的身法和剑法,让施林羽无比忌惮,也让他有些胆战心惊,不由自主的想若是自己该当如何应对?
浮光掠影剑名气很大,然而难度更大,见过的人也不多,谢谦和施林羽都不会往那上面去想。
他这个年岁能突破宗师都是让人觉着难以理喻,更不用说还掌握如此绝世剑法?
谢谦正自沉吟,谢渊已经往回赶去,带着妇人和小孩,落回了谢家大院中的那个小院。
半个益州城都听到了郊外的大动静。两名实力不凡的宗师大动干戈,全力出手,声势自然惊人。
元庸本有些坐立不安,结果看谢渊突然落到地上,只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谢渊把妻儿带给元庸,而后淡淡道:
“你背叛之事,自去陈郡找主母分说清楚,听她发落。”
元庸听了,心情有些低落,他还盼着真如那怪梦里一般既往不咎。
谢渊离开,留一家三口呆着,自有人会带元庸去陈郡。
元庸神色变化,一把拎起儿子就到里间,迫不及待的将那长命锁扯下,不顾儿子哭闹,打开机关。
咔咔声中,一根细卷弹出,是卷起的帛纸。
元庸瞳孔一缩,而后瞬间大喜,急忙忙的将其展开,霎时呆住。
却见帛纸上大半空白,只有中间一行字:
“贪字头上一把刀,王氏岂会给你圣人遗册之法?”
元庸面色惨白,蓦地想通,长叹一声。
只不过这龙武院首座好生厉害,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什么都知道……
再过不多时,谢谦回归。
他和益州府几名察觉动静的宗师交流过之后,自然事实相告,才回了府中。
谢渊和谢谦又坐在书房,这一次谢谦给他亲手泡了杯茶。
谢渊捧着茶碗,道:
“事情查清楚了,是元庸受人蛊惑,陷害谦长老,想要打压谢家在西境三州的势力。”
谢谦看着仍是谢秉模样的谢渊,沉默一下,拱手道:
“秉长老,你英明。”
谢渊老神在在的品了口茶,而后放下茶碗,微笑道:
“谦长老,委屈你了。”
谢谦暗暗撇嘴,若不是他拼死拼活,甚至视死如归,恐怕没这么好洗脱嫌疑。
不过这小子还是稚嫩些许,其实哪怕这样,自己仍有演戏的可能。
但这个年纪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谢谦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对新的家主太过苛刻,也不尊重,都懒得回去述职。若是给他耐心,或许他也能成为合格的家主。
不管是实力还是手腕,谢谦虽然是被指挥的那一个,却对谢渊有了些许认可。
谢渊坐在书桌里,靠着高背椅,一手支颐,一手敲击着扶手,忽然道:
“谦长老,你押送元庸回去吧。新年了,你也在外奔波许久,和家人过个年之后,把这里的职务交接一下,让长老会再遣一名长老过来。”
谢谦忽然愣住,下意识问道:
“为什么?我做的难道还不够么?”
谢渊淡淡道:
“足够了,我相信谦长老不会背叛家族。只是念你劳苦功高,也该在族地轻松一段时日。”
谢谦眉头紧皱:
“我,不明白。”
谢渊看着他,道:
“谦长老,你不想谢奕家主醒来么?”
谢谦瞳孔一缩,皱眉道:
“你不是已经查清楚了,这都是元庸的陷害。”
“但在你打开那个盒子之前,你就知道了么?或者,不知道呢?”
谢渊慢慢摇了摇头。
知不知道都不重要。
作为一名云游各地、眼界极阔的外事长老,他会因为慌乱打开重重封禁中的灵药吗?
谢谦面色微变,沉默许久,才道:
“谨遵家主之令。”
谢渊离开了谢氏大院。
他没有对谢谦做出重罚,原因自然许多。不过最重要的一条,是他至少还是忠于谢家的。
谢渊这一路给谢谦露出了许多破绽,也对他进行了多次试探。如果他已经越过红线,早就表现出来。
但他的表现,看起来只是族内那些心思各异的长老们,又一个翻版而已。
谢渊摇了摇头。
来之前以为元庸和谢谦互相中伤,至少有一人是在撒谎。
最后却发现,原来两人都说的是实话。
谢渊手掌一摊,展开一张小小帛书。
“洗血炼髓篇……”
他摇了摇头,没想到王氏还真是信人,连这都给了。
虽然只是外篇,然而圣人遗册记载的法,还是改换根基、提升资质之法,自然价值连城。
是千金买马骨?
或者王氏自有上品世家之风节?
天幻术看不到所有东西,谢渊细细回想,忽然觉得以王家作风、元庸心性,元庸妻儿不一定就是被掠走的。
那幼童的长命锁,分明是乃父预定的寄酬处。
不管了,让叔母去处理他们当年救出的凶狠乞儿吧。
谢渊将帛书收起。
这门提升资质的法门,又只是外篇,对他自然是没什么用的。
就算是圣人遗册中这一篇的完整内容,都对此时的谢渊没有大用。
他的资质,早就被天青果提到极高,从没在修行中受到什么限制。
不过如此妙法,收着或许能送人。嗯,比如林成就能用,回头可以带给他。
谢渊将事情处理完,沉吟起来:
“这下新生曼殊沙华和金色曼陀罗都没有。两者都是西域神药,还得去那边拿。”
元庸和谢谦都给了一些消息,谢渊只思虑片刻,便决定亲身去往西域一行。
正好都在这边来了,他亲自去找,也可尽快给谢奕将药配齐。
而且。
既然已经是宗师了……
谢渊提起那口当年宝刀,轻轻摩挲。
林员外年轻时豪掷千金,用过半身家求的这口宝刀吹毛断发,哪怕对蜕变境的武者来说也算得利器。
然而只是初见谢渊,便无偿将其赠予了他,对那时的谢渊来说极为贵重。
其豪爽仗义,虽是逐利商贾,亦颇有古侠客之风,曾让谢渊相当触动,承这位一生向往武道却无天资的员外之情。
但这位贵人,却惨遭横祸,留下一双无依无靠的儿女。
谢渊后来虽将林氏兄妹照顾的算是妥当,但这份仇怨,未曾能报。
不过谢渊一直没忘记。
抛开神秘莫测的老道人,以及林中相遇时不知身份的慕朝云,那大马匪卢老三,倒是谢渊第一个真正碰见的宗师。
不管是林家庄的血仇,还是卢老三在谢渊面前显露的“风采”和“厚待”,谢渊装在心里,不敢或忘。
已经是宗师了。
谢渊决定去见见故人。
蜀西便是葫芦口。
葫芦口过去,就是西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