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垂眸调弦,焦尾琴忽起杀伐之音。她葱指划过琴尾焦痕,如抚剑脊:"《食货志》言'籴甚贵伤民',柳校尉上月散的三千石粟米,倒把洛阳米价压低了五铢——这般手段,该补录在《货殖列传》才是。"
“是呀是呀,西园八校尉,袁字遮半天。曹刀断阉尾,柳旗分民钱……”
蔡贞姬的声音又响起,念着最近兴起的童谣……得亏只是流民传颂,让张让晓得又得急红眼了。
蝉声忽然大作,穿庭风掀起琴台素帛,露出其下压着的《盐铁论》批注。
柳珩一眼瞥见"与民休息"四字旁,竟有女子簪花小楷批注:"昔程邈创隶书为民请命,今君以飞白体为刃,幸甚。"墨迹未干,在晨光中泛着淡淡金粉。
入夜,烛影摇曳,蔡邕举杯邀饮,桑落酒的醇香与焦尾琴的桐木气息在厅堂间流转。
老仆捧来的鎏金漆盒内,婚书帛卷裹着青竹纹锦袱——那竹节纹的绣工细密如蔡琰批注的簪花小楷,隐隐透出松墨清香。
"前月河东卫氏送来《诗经》注疏为聘,昭姬却拒了。"
蔡邕轻抚婚书边缘的竹纹,眼中含笑,
"倒是贞姬抱着算筹说'阿姊的字迹比玉璧通透'。"
他将帛卷徐徐展开,"永绥吉劭"四字如此醒目。
蔡琰指尖掠过琴弦,《鹿鸣》雅音忽转清越:"阿父前日还说,柳校尉批注的'平准均输'策,与《史记·货殖列传》暗合。"
贞姬趴在食案上,琉璃盏中的冰镇葡萄映得她双颊绯红:"上月甄家姐姐送来新酿的青梅酒,那坛封上的'柳'字……"忽然被蔡邕轻咳打断,忙改口道:"比河东的桑落酒还香呢!"
柳珩握杯的指节稍松,杯中月影碎作点点银鳞:"昭姬姑娘续写的《天文志》,前日已呈于兰台。袁太仆赞其'考据精当,不让班昭'。"
他起身长揖,玉佩轻叩银章,"至于这婚书——"指尖抚过"永"字飞白,"柳某戍卫之责未竟,恐负了伯喈公厚爱。"
蔡邕捻须大笑,震得案头烛火摇曳:"倒是老夫唐突了!"他索性将婚书掷入燃着沉香的博山炉,青烟腾起间帛卷化作片片灰蝶,"昭姬,取那卷《盐铁论》来——柳校尉既心系流民,不妨听听老夫对'均输法'的新解。"
贞姬蹦跳着捧来书卷,发间缠丝金步摇扫过柳珩手背:"柳大哥你看,阿姊在'与民休息'旁批了'真仁厚当如是'!"翻开书页,端正的楷书旁赫然画着简笔流民分粮图,墨色犹新。
窗外忽起穿堂风,焦尾琴未调的宫弦自发清鸣。
蔡邕望着三人,心中欣慰的同时又有忧愁…他不忍二女做妾,但自己年事已高,又无儿子…
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