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名坐在黎景辉身旁，他来得比黎景辉早五分钟，面前的咖啡杯已经凉了，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滴在桌上，形成一小滩水。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杯壁，杯中的黑咖啡已经沉淀出一层薄薄的油膜，他却没喝一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约可见。黎景辉将黑色背包放在脚边，背包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的平板电脑和文件袋，方便随时拿东西。他的指尖在文件下方的掌心悄然一按 —— 那是支飞利浦小型录音笔，长约十厘米的黑色机身，比普通的打火机略粗，刚从口袋取出时还带着体温，机身侧面的电源按钮被他轻轻按下，细微的 “咔嗒” 声恰好被空调的风声掩盖，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他特意在昨天晚上让律师寄来这款录音笔，支持 16 小时长录，还能实时云端备份，律师在电话里反复叮嘱：“关键谈判必须留证，尤其是涉及权益分配的条款，他们可能会口头承诺很多，但最后不认账，录音是最直接的证据，别让他们发现，放在手心或者文件下面。” 此刻录音笔屏幕亮起的微弱红点正透过文件缝隙闪烁，像颗蛰伏的眼睛，映在他的手背上，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灯光反射。

姚名眼角余光瞥见他指尖的小动作，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然后迅速恢复正常，握杯的力度悄然加重，指节更白了，目光转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 休斯顿的下午飘着细雨，雨丝很细，像牛毛一样，远处的高楼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他避开了李楠投来的视线，像是在掩饰什么，又像是怕自己的反应会引起李楠的怀疑。

“黎先生，恭喜你在 NBA 站稳脚跟，才打一个赛季就能进季后赛，还能在关键比赛里得分，真是为国争光啊，” 李楠的钢笔在文件上轻轻点着，笔尖是金色的，在灯光下反光，他率先打破沉默，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嘴角上扬的角度都像是练过的，但眼神却透着一丝审视，像在评估一件商品，“现在国家需要你，能参加雅典奥运是无上的荣誉，多少球员从小练球就是为了这个机会，你应该珍惜。”

他顿了顿，话锋突然一转，手指划过第一条条款，指甲在纸上划过轻微的痕迹，声音陡然拔高，唾沫星子溅在纸上，在 “培养主导地位” 几个字上晕开小圈，还带着咖啡的气息：“首先，必须在协议里明确承认篮协的培养主导地位，就算你没进过体校，没打过省队，也没入选过国青队，也要在个人声明里注明‘感谢国家培养，才有今日成就’—— 你要知道，没有国内篮球体制的基础，没有国家营造的篮球氛围，你能从国内打去 NBA？这不是要求，是基本的感恩，是每个运动员都应该有的觉悟。”

黎景辉的目光在条款上快速扫过，第一条的末尾还写着 “此声明需在每次接受采访时主动提及” 的小字，他指尖停在第二条加粗的文字上，录音笔的红点透过文件传来细微的温热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机身在掌心轻微的震动，像是在提醒他别漏过任何一句话：“NBA 薪资税后 35% 上缴篮协，商业代言收入 45% 纳入体育发展基金？你说姚哥当年交 50%，现在算‘照顾’我？” 他抬头看向姚名，语气里带着疑惑，还特意加重了 “照顾” 两个字，姚名猛地抬起头，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却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些许无奈，还悄悄往李楠的方向瞥了一眼。

李楠立刻接话，身体往前倾了倾，双手按在文件上，像是在强调条款的合理性，胳膊肘撑得桌子都微微晃动：“这是行业惯例！不是针对你一个人，姚名当年确实是 50%，后来考虑到 NBA 薪资上涨，我们才下调到 35%，已经很照顾你了。篮协要用这些钱搞青训，建训练基地，给基层教练发工资，培养更多像你这样的球员，你身为国手，不能只想着自己赚钱，要为国家的篮球事业做贡献，这是你的责任。”

“第三条，肖像权归国家所有？” 黎景辉的声音冷了下来，像休斯顿窗外的细雨，他拿起文件，翻到第三条，手指在 “包括 NBA 球衣销售、个人周边产品、游戏代言” 的字样下划了一道线，指甲在纸上留下浅浅的痕迹，“我在湖人的球衣销售，每卖一件都要给你们分成？依据 1996 年的 505 号文件？那文件我查过，是针对国内运动员的，我现在在 NBA 打球，适用的应该是国际球员的商业规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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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叠打印好的文件，文件用订书机订在一起，第一页写着 “1998 年华夏篮协《运动员商业开发暂行规定》”，纸张已经有些泛黄，边缘微微卷起，上面用红色荧光笔标出 “运动员个人肖像权收益，个人应占比不低于 60%，协会提取比例不得超过 40%” 的条款，还在旁边用铅笔写了 “第 12 条” 的字样。“这是你们自己 1998 年发布的规定，现在却要反过来剥夺我的权益，要求 100% 归国家，还要分成 NBA 球衣销售，这不是新瓶装旧酒是什么？” 黎景辉将文件推到李楠面前，文件边缘碰到李楠的钢笔，发出 “嗒” 的一声。

李楠的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像煮熟的螃蟹，他一把推开黎景辉递过来的文件，文件散落在桌上，有的滑到地上，他却没捡，钢笔重重戳在第四条上，纸张被戳出一个小窟窿，墨水渗出来，晕开一小片：“未来 8 年内不准擅自转会海外球队，就算 NBA 球队交易你，也要经过篮协同意；每年休赛期必须参加篮协安排的国内巡演和商业活动，至少 15 场，每场不少于 40 分钟，缺席一次罚款八十万，两次就取消国家队资格！这是国家队队员的义务，你必须遵守，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突然转头看向姚名，声音带着一丝质问，像是在让姚名帮腔，又像是在施压：“当年你刚进 NBA 时，也参加过商业巡演，虽然场次少，但也是服从安排，黎先生难道比你还特殊？就不能为国家多做点贡献？非要讲条件？” 姚名沉默了几秒，手指攥紧了咖啡杯，杯壁都被捏得变形，他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些许犹豫，却很清晰，每个字都咬得很准：“2002 年我刚进 NBA 时，就和篮协谈过，每年最多参加 3 场商业赛，而且有专项津贴，每场 5 万元，从没有过 15 场的要求，也没有罚款条款，当时的协议现在还在我律师那里，有双方签字盖章，随时可以拿出来看。”

李楠狠狠瞪了姚名一眼，眼神里满是不满，像是在怪他多嘴，钢笔在文件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划痕，墨水渗进纸张里，像一道黑色的伤疤，他没再接话，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的风声和录音笔运转的细微电流声在耳边交织，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更大了，“哗啦啦” 地打在玻璃上。

当黎景辉翻到最后两页，看到 “退役后 5 年内需担任国家青训教练，每年至少指导 200 名青少年球员，指导时间不少于 80 小时，薪资由篮协统一发放，每月不超过 5000 元，不得私自开设训练营” 和 “凡获得联盟奖项，包括周最佳、月最佳、全明星、最佳阵容等，奖金的 60% 需上缴篮协作为青训经费，全明星选票所得的奖金全额上缴” 的条款时，他直接合上文件，指尖下意识护了护下方的录音笔，避免被李楠看到，文件封面的 “利益分配” 四个字被他按得有些发白：“李主任，这不是协议，是卖身契。”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信封上印着金色的花纹，封面上 “戴维斯律师事务所” 的烫金字样格外醒目，里面装着打印好的律师函，函件上还盖着事务所的红色公章。“我的律师团队会和篮协正式对接，讨论合理的征召条款，” 黎景辉将信封放在桌上，推到李楠面前，“在保障运动员合法权益、不影响 NBA 赛事和训练的前提下，我很愿意为国效力，代表中国参加奥运，但这些苛刻条款，免谈。”

李楠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抓起桌上的文件狠狠摔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有的飘到黎景辉的脚边，他的声音带着嘶吼，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像要爆出来一样：“你会后悔的！没有篮协的批准，你别想进国家队！别以为在 NBA 打了几场好球就能忘本，没有国家，你什么都不是！就算你在 NBA 打得再好，回国也没人认你！”

黎景辉起身时，指尖在文件下轻按关闭录音笔，红色光点悄然熄灭，他将机身轻轻滑回口袋，指尖能感觉到录音笔里存储条转动的轻微震动 —— 刚才的 47 分钟对话，每一句都录得清清楚楚，包括李楠的嘶吼和摔文件的声音。姚名趁机悄悄将一张折叠好的便签塞到他手心，便签是酒店的便签纸，上面用黑色笔写着一串电话号码，旁边还标注着 “王磊律师，138xxxx5678，擅长体育权益纠纷，2002 年我的协议就是他谈的，放心找他”，便签边缘还带着咖啡渍，是刚才不小心沾到的。

走出会议室时，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很轻，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还有远处电梯 “叮” 的一声。转过拐角，黎景辉就看到科比靠在栏杆上，手里转着篮球，蓝色的湖人训练服上还沾着汗水，领口处能看到汗渍，显然刚结束训练，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刚才里面吵得像打季后赛，我在楼下电梯口都能听到声音，” 科比挑眉笑道，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文件袋，指尖碰到文件袋的边缘，“需要帮忙吗？我的律师罗伯特?科恩帮我处理过联盟劳资协议，还帮奥尼尔谈过合同，对付官僚很有一套，他认识 NBA 总部负责国际球员事务的马克?塔图姆，或许能帮你跟篮协沟通。”